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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李思南正自在心中反復論辯,思如亂麻,忽地隱隱聽得似乎有刀劍碰擊的聲音遠遠傳來。李思南吃了一驚,酒意醒了幾分。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的嘯聲也從遠處傳來了,聽這嘯聲好像是出於少女之口。

  好在這嘯聲來得及時,就在李思南吃驚跳起的時候,一支飛鏢突然從視窗射入。李思南把酒瓶一摔,叮噹一聲,酒瓶當然是碎成片片,但那支飛鏢卻也給他打落了。

  殊不知李思南固然吃驚,向他偷襲的那個人比他吃驚更甚。酒瓶乃是易碎的瓷器,李思南用一個酒瓶而能打落他的鐵制的飛鏢,功力顯然是在他之上。那人心裡暗道:「怪不得大汗生前那樣賞識他,這小子的本領只怕還在我們的許多金帳武士之上。」

  說時遲,那時快,李思南已是一個「燕子穿簾」式從視窗就跳出去,大怒喝道:「你是誰,為什麼半夜三更前來暗算。」

  那人反手一刀,架開李思南的長劍,喝道:「大汗待你不薄,你為什麼私逃?」

  月光下李思南仔細看了那個人的相貌,依然認得是那次在肯特山狩獵之時,跟隨鎮國王子的一個隨從武士。

  李思南怒道:「好呀,我逃回自己的家裡,你們還不肯放過我麼?哼,這是漢人的地方,可由不得你行兇了!」

  那人解了李思南的幾招,已是使出渾身本領,吃力非常,明知不敵,忽地把手一揚,又一枚暗器打出。李思南側身一閃,只聽得「轟」的一聲,暗器炸開,登時燒起了一個火頭。原來在成吉思汗的時代,蒙古人已開始懂得使用火藥。這是蒙古軍中特有的一種火藥暗器,好在只是初具雛形的火器,威力還不是十分驚人。

  那人自知不敵,暗器打不中李思南,轉身便逃。李思南顧不得救火,先追敵人。幾個起伏,追到那人身後,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接我的!」

  李思南雙指一彈,錚錚兩聲,把兩枚銅錢當作暗器飛出。蒙古武士反刀一撥,打落了一枚「錢鏢」,第二枚「錢鏢」卻躲不開,正中他的「肩井穴」。蒙古武士「啊呀」一聲,蔔通跌倒。

  李思南正要上去擒他,忽聽得那清脆的嘯聲又傳了到來,嘯聲比先前較弱,顯然已是中氣不足。李思南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聲音似是一個女子,她是誰呢?救人要緊,這廝已經給我點了穴道,回來再慢慢審問他也還不遲。」

  當下李思南展開了「八步趕蟬」的輕功,向聲音來處疾奔而去。到了村邊,只見一個紅衣女子與一個使單刀的漢子正在打得十分激烈。

  月光下看得分明,這紅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孟明霞。這剎那間,李思南當真是又驚又喜,幾乎呆了。他剛剛還在左思右想,要不要去找孟明霞。豈知不必他去尋找,如今孟明霞就出現在他的眼前了。

  和孟明霞交手的那個中年漢子,刀法極凶,遠遠看去,就像一團白光裹著一片紅霞。孟明霞衣袂飄飄,左沖右突,總是突不破那團白光的籠罩。

  孟明霞此時亦已看見了李思南,大喜叫道:「思南,你回來了?這廝是陽天雷的侄兒,他們叔侄二人,都是私通蒙古的奸賊!」話猶未了,那漢子猛的一刀劈去,孟明霞還了一招「抽撤連環」,掛兩肩,刺小腹,劍勢也是極為淩厲。

  豈知那漢子乃是招裡藏招,式中套式,陡然間反手一掌,刀中套掌,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大喝一聲「倒!」那一掌奔雷駭電般的就打到了孟明霞的胸前。孟明霞的青銅劍給他的樸刀逼住,眼看這一掌難以閃開。

  好在三方面動作都快,就在那漢子的一掌堪堪要打到孟明霞胸前的時候,李思南身形一掠,連人帶劍化作了一道銀光,一招「白虹貫日」,劍鋒亦已刺到了那漢子的後心。

  這漢子是大魔頭陽天雷的侄兒,名喚陽堅白。陽天雷是邪派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他沒有兒子,把這個侄兒視同已出。陽堅白自幼跟他,已得了其叔的衣缽真傳,武功委實不弱,此時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連忙一個旋身,刀鋒左掠,架開了李思南的長劍,這一招救得險極,但也恰到好處。李思南也不禁暗暗喝了個彩,心裡想道:「怪不得師父把陽天雷視為平生的勁敵,連他的侄兒竟也這般了得!」

  孟明霞輕功超卓,陽堅白因為要騰出一隻手來招架李思南,左掌雖然仍向孟明霞打去,但去勢已是略緩。孟明霞身形一飄一閃,已是竄過一邊,緊跟著「唰」的一劍,就指到了陽堅白脅下的「魂門穴」。

  陽堅白掌法急變,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五指如鉤,反扣孟明霞的手腕。孟明霞劍招奇快,劍柄一沉,劍鋒略偏,「嗤」的一聲輕響,陽堅白的衣襟已給劍鋒戳破一洞。這還幸虧是孟明霞要避他的反手擒拿,故而不能不劍鋒略偏,否則若是刺個正著的話,他的小腹也要開了個洞。

  陽堅白嚇出一身冷汗,大怒喝道:「好,你們兩個就並肩子上吧。李思南,我若怕你,我也不來了!」

  李思南聽得「並肩子」三字,甚感刺耳,不由得面上一紅。但他也沒有躊躇,立即又是一劍刺出,喝道:「不錯,對付你這等勾結韃子的奸賊,何須講究什麼江湖規矩?你怕也好,不怕也好,我的寶劍就只知道要斬惡除奸!」

  陽堅白冷笑道:「憑你這點微末之技,也想殺我?」話雖如此,他對李思南這勁道十足的劍招,可是不能不小心應付。

  李思南的達摩劍法是少林派的正宗,招數或者不如孟明霞的奇詭,但攻守鹹宜,法度謹嚴,卻是毫無破綻可尋,而且他的功力也在孟明霞之上,故此陽堅白對付孟明霞可以穩占上風,對付李思南可是難操勝算。李、孟兩人聯手,他當然是更難招架了。

  十幾招過後,陽堅白暗暗叫苦,心裡想道:「我若不冒險,搏一搏,只怕難逃性命!」激戰中故技重施,驀地又是一招「刀中夾掌」,向李思南劈下。

  孟明霞叫道:「小心,他練的是鐵砂掌!」李思南道:「無妨!」以掌對掌,砰的一聲,雙掌相交,陽堅白身形一晃,倒縱出三丈開外,孟明霞一劍刺去,在他肩頭劃開了一道傷口。陽堅白似負傷的野獸一樣,狂嘯而逃。

  孟明霞正要去追,忽見李思南停在原地,雙眉緊皺,並無追敵之意,不覺吃了一驚,說道:「李大哥,你怎麼啦?」

  李思南運氣三轉,消了胸中的一股煩悶之感,說道:「沒事了。但這廝鐵砂掌的厲害卻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伸手給孟明霞一看,只見掌心紅腫了一塊,就似給燒熱的鐵棒烙過一股,孟明霞看了,也是不禁為之駭然。

  原來陽堅白的功力並不在李思南之下,但因他要提防孟明霞的側襲,不能全力施為,這才給李思南一掌震跑的。

  李思南道:「孟姑娘,你怎麼會到我的村子裡來的?這廝是恰巧給你碰上的,還是你預先知道了他們的圖謀?」

  孟明霞笑道:「我正是來找尋你的啊!今晚之事,說是碰巧碰上也可,說是預先知道也可,說來話長,待會兒咱們慢慢再說。這姓陽的還有一個同黨,給你打發了沒有?」

  李思南道:「那個蒙古武士給我點了穴道,現在咱們可以回去盤問他的口供。」

  李思南是把那個蒙古武士藏在路邊的亂革叢中的,只道他還躺在那幾,不料走回去一看,那個蒙古武士已經不見,也不知他是自己解開了穴道逃走的還是有人將他救走的。

  孟明霞道:「咦,村子裡有火光,是不是你的──」話猶未了,已有村子裡的人向他們跑來,叫道:「李相公,你還不趕快回去,你的屋子著火了!」原來那個蒙古武士所發的一枚硫磺彈已經造成了火災。

  幸好李思南已將家中的家私雜物分給村人,家中四壁蕭條,可燃之物不多,雖然起火,火勢並不旺盛。待到李思南回到家門的時候,左鄰右裡早已幫忙他把火頭撲滅了。

  張大叔說道:「阿彌陀佛,我還怕你在夢中著了火也不知道呢,幸虧你早已逃了出來。這火是怎麼起的?這位姑娘又是誰人?」村子裡的人見李思南與一個陌生的少女一同回來,都很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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