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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葛南威道:「雖然不是天山主峰,但也算得是到天山腳下了。我不知道還要走幾天,但無論如何,到了這裡,天山已經不再是遠在天邊了。咱們已經是在它的懷抱之中啦。」

  杜素素道:「不錯,越近天山,咱們也就離開危險越遠了。那兩個老傢伙縱有天大的膽子,諒他們也不敢跑上天山與咱們為難。」

  葛南威道:「能夠擺脫追兵固然值得高興,但更令我歡喜的是,咱們走近天山一步──」

  杜素素笑道:「你就可以早一刻和陳石星會面了。嗯,你天天桂念著他,好在他是男子,否則只怕我也難免妒忌了。」

  杜素素滿懷歡暢,說道:「南哥,我想聽你吹簫。咱們緊張許多天,也該輕鬆一下了。」

  那知話猶未了,忽聽得一個極其刺耳的老婦人聲音說道:「臭丫頭,看你還能逃出我的掌心!」人還未到,聲音已是震得杜素素的耳鼓嗡嗡作響。

  杜素素不用看亦已知道這老婦人是誰了,嚇得一聲尖叫。

  葛南威飛快的跑上去。只見迎面而來的,果然是江湖浪子柳搖風的父母──天龍劍柳樹莊與豔羅剎孟蘭君。

  葛南威叫道:「柳老前輩,你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成名人物,可不能不講道理,令郎──」其實柳樹莊是「成名人物」不假,「德高望重」則是談不上的。

  孟蘭君不待葛南威把話說完,便即喝道:「姓葛的,不關你的事。我只是來討這臭丫頭的回話!──」

  「只有兩條路給你選擇,要嘛做我的媳婦,要嘛就讓我在你的臉上劃幾刀,就像我的兒子給傷的那樣!」

  杜素素給她氣得幾乎炸了心肺,斥道:「惡婆娘,你知不知道你那寶貝兒子──」

  孟蘭君冷笑道:「臭丫頭,你傷了我約兒子,居然還敢罵我!」唰的一鞭就卷過去。

  葛南威連忙上前,叫道:「柳老前輩,你是成名人物,總得把話說清楚了才拼吧。」

  柳樹莊板起面孔道:「我可沒有打你。我們柳家要這位姑娘做媳婦也不算辱沒了她!」

  杜素素抵擋不住孟蘭君的攻勢,已是險象頻生,葛南威沒法,只好與她並肩禦敵了。

  孟蘭君使出她在鞭法上最得意的「回風拂柳」絕技,唰、唰、唰,呼呼風響,卷起一團鞭影。當真是有如平地卷起旋風,向他們二人猛掃過來!

  軟鞭又再抖成一個一個的圈圈,正圈圈、斜圈圈、大圈圈、小圈圈,圈裡套圈。葛南威把新學成的驚神筆法盡數施展,也還是不能盡數挑開她的圈圈。不過多久,他和杜素素的身形,又已在對方鞭勢的籠罩之下。

  百忙中葛南威忽地朗聲吟道:「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孟蘭君冷笑道:「死到臨頭,你還吟詩!」心中卻也有點奇怪:「怎的在這樣緊急關頭,他居然還有如此閒情?」

  心念未已,只見葛南威的筆法已是倏然一變。先是玉簫直指,忽地一個旋風舞,四面八方碧森森一片簫影。當真像有「萬山重迭」的氣象。竟然把孟蘭君的攻勢擋住了。

  原來他這一套驚神筆法取自唐詩意境,剛才使那兩招就正是和他所吟的那兩句詩的意境相符。葛南威繼續朗吟:「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渡玉門關!」玉簫直上直下的攔掃,孟蘭君雖然已經是使出了「回風掃柳」的絕技,軟鞭卻是攻不進他的防禦圈內。葛南威吟罷詩句,趁著對方鞭勢稍緩之際,把玉簫湊到唇邊,「嗚」的吹了一聲。孟蘭君罵道:「你搗什麼鬼?」忽覺熱風撲面,不禁嚇了一跳,以為他是有什麼奇特的暗器從簫中吹出,忙把軟鞭收回護身。其實卻並非暗器,乃是從暖玉簫中吹出來的一口純陽罡氣。原來葛南威這支暖玉簫是一件武林異寶,不但堅逾金鐵,而且可用簫管之中吹出的純陽罡氣克敵致勝。當然這也得內功有了頗深的造詣才行。孟蘭君的功力在葛南威之上,不至被他罡氣所傷。不過被那股熱可炙人的熱風拂面,卻也感到甚不舒服。

  孟蘭君喝道:「老頭子,兒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你任憑別人欺負麼……」

  柳樹莊畏妻如虎,只好上前,他一加入戰團,形勢立變。不過數招,葛南威只覺壓力如山,不但玉簫不能揮灑自如,身形亦已給他劍光籠罩。

  正在吃緊,忽聽有琴聲隨風飄至。

  柳樹莊聽得這幾聲錚錚的琴聲,則是不禁心頭一凜:「是誰有這樣的功力,難道是天山派的掌門人霍天都來了?」要知琴聲初起之時,宛似遊絲嫋空,似乎還在很遠的地方,轉瞬之間,便已聽得清清楚楚,來人的輕功顯然是高明之極。能夠攀登這座雪峰的人已非常人,何況來人的輕功又是如此高明,彈出的琴聲又是如此美妙,聲聲都令人有「莫測高深」的感覺,也難怪柳樹莊懷疑是天山派的掌門人來了。

  高手搏鬥,那容得稍有分神,就在這瞬息之間,柳樹莊一個劍中夾掌,葛南威已是給他的劈空掌力震得飛了起來,柳樹莊也給他從暖玉簫中吹出的罡氣,吹著了胸口的「璿璣穴」。

  柳樹莊的功力比葛南威深厚得多,運氣三轉,便即無事。不過在這片刻之間,他卻也是不能上去追擒葛南威了。

  另一邊,柳樹莊的妻子豔羅剎孟蘭君則已追上了杜素素了。杜素素奮力一躍,仍然避不開她的魔爪,「嗤」的一聲,衣裳下襬,給她撕去了一幅。

  但也就在這一瞬間,葛杜亦是差不多在同一時候遇上了救星。

  杜素素一跤摔倒,孟蘭君冷笑道:「臭丫頭,你願意做我的媳婦還是願意做醜八怪?快說,我數到三字,你若尚未答應,對不住,我可就要用劍在你的臉上繡花了,一、二──」杜素素尚未爬得起來,孟蘭君一面撲上去抓她,一面數數,但她的一個「三」字也尚未曾吐出口,陡然間只見一道白光,疾如電閃,來人竟是連人帶劍,化成了一道銀虹,向她疾撲過來了。

  孟蘭君大吃一驚,飛身斜竄,揮袖拂出。只聽得聲如裂帛,她這一拂竟是未能拂開對方的寶劍,衣袖也給削去一幅。好在盂蘭君已經解下軟鞭,一招「回風拂柳」,這才化解了對方接續而來的兩招淩厲劍招。

  「老妖婦,你敢欺負我的杜姐姐,我與你拼了!」孟蘭君這才看得清楚,來的是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雲瑚。

  雲瑚既然來,陳石星當然亦已來了。陳石星來得正是及時,剛好接下了恍若流星飛墜的葛南威。

  幸好柳樹莊在發出那記劈空掌之時,也是心神忽亂迷際發出的,掌力稍為打了折扣。葛南威沒有給他打個正著,這股劈空掌力雖然強勁,也還未能傷了葛南威。不過待到葛南威腳踏實地,亦已是感到呼吸不舒,全身無力了。陳石星見他沒有受傷,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便即迎上前去,朗聲說道:「柳老前輩,令郎受傷之事,可不能全怪杜女俠。晚輩當日也曾在場,請容晚輩說明當日之事,與你們兩家調解如何?」

  其實用不著陳石星說明,柳樹莊亦知是自己的兒子先自理虧的。但他一來是舐犢情深,二來是為妻子所逼,明知理虧,也不能不為兒子報復。

  他忌憚的只是天山派掌門霍天都,一見來的不過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他也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了。

  柳樹莊一聲冷笑,喝道:「何方小子,你也配做我的調人?磕個響頭,給我滾下山去,否則,哼、哼,我可要馬上把你的武功廢了!」

  陳石星見好友受辱,怒從心起,喝道:「有本領的你來廢我的武功!」反手一劍,「當」的一聲,火花飛濺,兩口寶劍,都沒損傷。

  柳樹莊功力較高,陳石星的寶劍給蕩過一邊,身形也接連兩晃。柳樹莊喝聲「著!」一招「李廣射石」,劍尖直指陳石星後心。

  那知陳石星的無名劍法善於臨機應變,他一個「移形易位」避招進招,腳步歪歪斜斜,正好與他虛實莫測的劍法配合,醉漢似的,隨手一劍,竟是從柳樹莊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

  若然換了一個功力稍弱的人,這一劍非給陳石星刺中不可,但柳樹莊運上了「天龍功」,一劍刺出,方圓數丈之內,內力彌漫,儼如暗流洶湧,陳石星這一劍只差半寸,劍尖依然是給他的內力蕩歪。不過,陳石星抓著這片刻的空隙,卻已是沖了過去與雲瑚會合了。雲瑚正在給孟蘭君殺得手忙腳亂。

  雙劍合璧,威力大增,蕩得柳樹莊的劍光四面流散。孟蘭君的軟鞭被圈在劍光之中,急忙抽出。饒是她變招得快,只聽得「喀嚓」一聲,鞭梢亦已被削斷一段。孟蘭君大驚之下,連忙靠到丈夫身邊。此時雙方都已經與自己人會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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