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廣陵劍 | 上頁 下頁
二六八


  彌羅法師和長孫兆怒氣沖沖的來到養心殿。

  殿外面的四個大內侍衛不禁都是大吃一驚。那個長孫兆還沒出來,怎麼又來一個長孫兆。

  那個認識長孫兆的衛士仔細打量。

  長孫兆大剌剌的說道:「你們的皇上是在這裏吧?去告訴他,我來了!」那衛士驚疑不定,說道:「閣下是——」

  長孫兆怒道:「你是不是大內侍衛,今晚奉命在此輪值的?」那衛士道:「不錯。」

  長孫兆哼了一聲,怒氣更濃,說道:「你既然是奉命在此值夜的大內侍衛,那你怎能還不知道你們的皇上今晚是要在養心殿等候誰人?我是瓦剌使者長孫貝勒!」

  剛剛上過閣樓的那個老衛士袁奎上前說道:「你當真是長孫貝勒?何以不見……」

  他正在想問為何不見有太監陪同,按照雙方原定的辦法,是應該有個司禮太監汪直派來的親信,手拿一面可以在禁苑通行無阻的銅牌作為信物,帶引密使前來的。長孫兆早已滿肚悶氣,那裏還能按捺得住,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大怒喝道:「豈有此理,我不是長孫貝勒誰是長孫貝勒,我還沒有責問你們搗什麼鬼,你倒盤問起我來了!滾開,我自己會進去見朱見琛,用不著你們通報了!」

  袁奎是最忠心於皇上的老衛士,一聽長孫兆直呼皇上之名,亦是不由得心頭火起,「即使你真的是瓦剌使者,如此氣焰,我也不能讓你去冒犯皇上!」

  「對不起,宮中自有禮儀,請閣下稍待!」袁奎冷冷的攔在他的面前。

  長孫兆大怒喝道:「什麼狗屁禮儀,滾開!」

  袁奎作勢虛攔,雙指對著他一掌推來的掌心勞宮穴,左手三指虛扣,那是「龍爪」極厲害的一招,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長孫兆大吃一驚,情知不是袁奎對手,慌忙縮回手掌。

  「閣下倘若真是瓦剌使者,請自行尊重。」袁奎的「龍爪手」招式未收,淡淡說道。彌羅法師忽地大踏步走上前去,眼睛裏就好似沒有袁奎這個人站在他的面前似的。

  袁奎一手抓下,彌羅法師揮袖一拂,袁奎踉踉蹌蹌的接連退出了六七步,還要轉了兩個圈圈方能穩得住身形。原來彌羅法師在這一拂之中,已經用上了第八重的龍象功。還幸對手乃是袁奎,倘若換上了另一個大內侍衛,早已跌得爬不起身了。

  彌羅法師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知道厲害了吧?貝勒,咱們這就進去,看誰還敢攔阻?」

  就在此時,忽見一個小太監手搖摺扇,走了出來。這個小太監不用說就是雲瑚了。雲瑚摺扇一指,喝道:「何事喧嘩?」袁奎說道:「有自稱瓦剌使者的人求見皇上。」

  雲瑚說道:「皇上知道了。皇上有旨,傳那個自稱長孫兆的瓦剌使者進見!」長孫兆怒道:「豈有此理,我分明是瓦剌使者,什麼自稱不自稱的?」

  彌羅法師已知內中定有蹊蹺的,說道:「貝勒先別動氣,咱們見了朱見琛再問個清楚。」

  雲瑚又是摺扇一指,「只傳自稱是長孫兆的人,這個和尚不許進內!」

  彌羅法師是瓦剌的國師,論地位還在長孫兆之上,一聽朱見深如此「宣召」,氣得七竅生煙。

  此時養心殿裏面的衛士已經都跑了出來,袁奎作了一個手勢,登時對彌羅法師採取了包圍臨視的態勢。

  彌羅法師見如此陣勢,倒是不能不腦袋清醒一些了,「我把這些鳥侍衛全都殺盡不難,但如此一來,豈不誤了大事?罷罷,小不忍則亂大謀,我且權忍一時之氣,讓長孫兆去和朱見琛說個明白。只要他一簽約,那時我們要他怎麼樣他就得怎麼樣,還怕他不依從咱們的意思重罰這班不知死活的衛士。」

  彌羅法師不敢發作,長孫兆也只好蹩著一肚皮子氣,獨自跟隨雲瑚上那閣樓了。

  假扮長孫兆的韓芷早已換回太監的服飾,被點了穴道的白登和姜選仍然有如泥塑木雕的站在房中。

  陳石星本來是作書生的打扮,此時多掛上一串朝珠,充當文學侍從之臣侍立在朱見琛身旁。

  雲瑚把長孫兆領進御書房,關上了厚厚的房門。

  長孫兆不知白登和姜選是被點了穴道,見他們站立的姿勢,心頭氣上加氣,「豈有此理,朱見琛竟然放任這兩個衛士如此裝腔作勢,可嚇唬得了誰了?」他大剌剌的說道:「瓦剌大汗命我問候大明天子安好。」

  朱見琛「唔」了一聲,並沒給他「賜坐」。

  長孫兆忍不住便大聲說道:「我是來和皇上商談和約的,請問皇上,你們的人搗什麼鬼,一再對我……」

  「無禮」二字他尚未曾吐出唇邊,倒是從陳石星口中喝出來了。

  陳石星喝道:「長孫兆,你在皇上跟前,膽敢如此無禮!」長孫兆只道他是文學侍從之臣,朱見琛叩他參與機密,不過是要他在和約上斟酌一些字句的,壓根兒就不把他放在眼內,聽了這話,不由得更是心頭火起,喝道:「我還沒說你們,你們倒說起我來了。哼、哼,你是什麼東西,我和你們的皇上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兒?」

  長孫兆這番囂張的舉動早已在陳石星意料之中,如何對付他的辦法,他也早已和朱見琛商量好了。當下向朱見琛拋了個眼色。

  朱見琛一來是必須先保得自己的安全,二來長孫兆如此氣焰凌人,他身為九五之尊,面子上也掛不住,不覺也動了氣,於是他即按照陳石星剛才對他的「吩咐」,一拍桌子,說道:「你是代表瓦剌大汗來與朕講和的使者是不是?」

  他這一拍桌子,雖然拍得不重,已是把長孫兆嚇了一跳,當下瞪著雙眼說道:「不錯,我是敝國大汗的全權使者,皇上,難道你還不知?」

  朱見琛道:「朕知道。但這位陳學士是誰?你知不知道?」

  長孫兆聽這口氣,猜想陳石星定是得寵的近臣,但仍傲然說道:「他是何人?他出言不遜,陛下難道還要袒護他麼?」

  朱見琛道:「他是朕的欽差大臣,你要講和,先和他說。」長孫兆又驚又怒,說道:「這是關乎貴我兩國國運的大事,陛下何須另派欽差,一定要的話,也請陛下換一個人。」

  朱見琛道:「你們的大汗派誰來作使者,朕管不住。朕派什麼人和你商談,你們也管不住。你知道你是站在什麼地方說話?在這裏就得由朕作主!」他在陳石星監視之下,鼓足勇氣把陳石星教他這番說話像唸書一樣唸了出來,聲音已是禁不住微微顫抖,但也正因如此,就更顯得似乎是動了氣了。

  長孫兆做夢也想不到朱見琛會這樣斥責他,不覺倒是噤不敢聲了。

  陳石星冷冷說道:「我在聽你求和之前,先要問你,你知不知罪?」

  長孫兆道:「我有什麼罪?」

  陳石星道:「你既是瓦剌使者,理應知道使臣的禮節。為什麼見了我們皇上,還不下跪?」一聲喝道:「跪下!」伸出手來按他了。

  長孫兆即使想要跪下,此時也不甘願如此被人強迫,他氣得七竅生煙,駢指便向陳石星肘尖的「曲池穴」一戳。他是要令陳石星變作滾地葫蘆,摔在地上爬不起身他才下跪。

  那知他的指尖觸著陳石星的手臂如觸鐵石,分明是點著了「曲池穴」,陳石卻是神色絲毫不變,反而是他「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陳石星的手掌已經搭上他的肩頭。這一下長孫兆更是禁受不起,肩上就似壓了千斤巨石般,不由他不雙膝一軟,就跪下去了。

  陳石星道:「好,你說吧,貴國意欲怎樣講和?」此時方把手鬆開。

  長孫兆這一驚非同小可,「原來朱見琛是有意折辱我的。這人那裏是什麼學士,分明是個頂尖兒的武功高手。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把和約談妥了再和他算這筆賬吧。」此時他已知是有點不妙,和約恐怕也未必談得成功了,但總還是要試一試的。

  於是他抬起頭來,亢聲說道:「三個月前,和約早已擬好了。如今我只是來向陛下,何以遲至如今未簽。」

  朱見琛道:「陳學士,你把那份和約草案擲還他!」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