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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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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越來越怪,也越來越是令人難受,饒是陳石星功力深厚,聽了一會,也不禁煩躁不安,潮聲儼若雷鳴,也不能把琵琶聲掩蓋。雲瑚已經塞上耳朵,抬眼望去,巫三娘子和鐵廣早已不在海神台上,而是躲得遠遠的伏在地上了。料想他們亦已早就塞了耳朵。 陳石星不禁暗暗為雷震嶽捏了一把冷汗,「原來尚和陽的鐵琵琶還有這般妙用,『樂聲』也可用作傷人的武器。哼,什麼『樂器』,簡直是集『噪音』之大成!我距離這麼遠還感覺難受,雷大俠和他近身搏鬥,且又是在驚濤駭浪之下,那怎能定得下心神?」 怒潮洶湧,一浪高於一浪,一個浪頭跟著一個浪頭撲上那座橫空凸出的「海神台」。初時兩個浪頭之間,還隔著一段時間,漸漸相隔的時間越來越短。雲瑚曾聽江南女俠鍾毓秀談過觀潮的經驗,知道這是「二潮」就快到了「尾聲」的階段,但氣勢的猛烈,也以這個最後的時刻最為厲害。 尚和陽初時是在兩個潮頭的間歇彈幾下琵琶的,此時琵琶聲也是久久才響了一下了。 還有令得他們稍稍放心的是,雷震岳依然屹立海神台上,雖然看不清楚他們搏鬥的情形,最少也可以知道他還支援得住。 陳石星凝神細看,有一次在兩個潮頭間歇之際,看見雷震嶽閃電般的劈出幾刀,刀法竟是似曾相識。陳石星心中一動,驀地想了起來:「啊,這刀法不是從師父傳給我的無名劍法中變化出來的麼?雷大俠可是變化得真巧妙啊!」 陳石星眼力不差,「一柱擎天」雷震嶽此時使的正是從張丹楓劍法之中脫胎出來的刀法。 尚和陽唯一的一敗就是敗在張丹楓的劍下的,雷震嶽雖然比不上當年的張丹楓,但尚和陽看見他忽然會使出張丹楓的劍法,也是不能不有所顧忌了。 雷震岳在初聽那「集噪音之大成」的琵琶聲時,也自覺得有點心旌搖盪,幾乎把持不定。在緊急關頭,忽地心念一動,不知不覺的就把這兩年來他所參透的張丹楓劍法,化到了刀法上了。潮頭間歇之際,他就快刀疾攻,每一招幾乎都是從尚和陽意想不到的方位砍來。尚和陽有了顧忌,招架還來不及,那裏還有餘暇彈拔琵琶。 雷震嶽暗暗叫聲「慚愧」!「要不是那次在陽朔的蓮花峰上,陳石星借比武為名,把張大俠的劍法使出來令我得窺全貌,今天只怕我還當真打不過這個老魔頭呢。」 但危險還沒過去,危險是來自一浪高於一浪,撲上懸岩的潮頭。在「二潮」即將過去的時候,潮頭來得最為猛烈。不過這危險是雙方同時遭受的,饒是他們已經使出了重身法,還是禁不住給浪頭沖得一步步的往後退,眼看就要退到界線了。 尚和陽退多了一步,眼看腳步就要踩在界線上,一個浪頭又撲上來,他咬牙根,殺機陡起,使出了最後一招陰毒手段。他這鐵琵琶是腹內中空,內藏餵毒暗器的。他一按機括,三枚透骨釘射了出去。 雷震嶽本來也知道他有這手狠毒的功夫,早就著意提防的。但此際尚和陽是趁巨浪撲來之際,才突然發出暗器,那雷鳴似的潮聲掩蓋了暗器射出的風聲,一下子就射到雷震嶽的面門。 在這危急關頭,顯出了雷震岳非凡本領,百忙中一個「懶驢打滾」,倒滾地上,金刀護著頭頂,錚錚數聲,三枚透骨釘仍是給他磕開。尚和陽也料到只有此著方能推擋暗器,早就埋伏了後著,趁他剛一臥倒的時機,立即起個連環飛腳向他踢去。心想縱然傷不了雷震嶽的性命,只須把他踢出界線,也算是他輸了。 那知人算不如天算,在他雙腳齊飛之際,一個浪頭又撲上來,這是「二潮」將逝之際最後一個浪頭,也是最猛烈的一個浪頭。尚和陽用盡平生氣力起這飛腳,下步不穩,登時給浪頭沖倒。 雷震嶽反手扣著他的手腕,尚和陽雙臂一振,彈不開雷震嶽的掌握,順勢也抓著他的上臂。雙方功力相若,迅速的經過一番扭打,兩個人都慢慢站了起來,大家都恰好站在那條界線上。此時尚和陽已經掙脫對方掌握,用力一推,要把雷震嶽推出界線。 只聽得「蓬」的一聲,聲如鬱雷,四掌相交,兩個人好像膠著一般,誰也不能移動半步。 這是雙方內力搏鬥,力強者勝,力弱者敗,絕不能取巧的。兇險處比起剛才在驚濤駭浪之下搏鬥,有過之而無不及。 論功力兩人大致相當,尚和陽多了二十年火候,雷震嶽則勝在年紀較輕,本來還應該是尚和陽可能稍為持久一些,但由於那最後幾招,尚和陽吃虧較大,此消彼長,卻是雷震嶽稍佔上風。不過這一點稍佔上風,即使是武學高手,一時間也難以看得出來。 單拔群暗暗替雷震嶽著急,東門壯也是暗暗替尚和陽著急。忽地兩人不約而同的說道:「兩虎相鬥,必有一傷。我看不如就算是和了吧?」 尚和陽情知久戰下去,自己必敗無疑。他無法分神說話,只能點了點頭。單拔群道:「尚老先生同意作和,雷大哥,你就罷手如何?」弦外之音,只是暗貶了尚和陽。此時東門壯已經看出一點似乎是尚和陽稍有不如,不敢作聲。 雷震嶽也不想弄成一死一傷的結局,「念在他是老前輩的份上,我就讓他半分吧。」於是他點了點頭。 當下單拔群拉著雷震嶽,東門壯拉著尚和陽,雷尚二人也在緩緩收回真力,方始能夠分開。饒是他們功力深厚,經過這一番兇險絕倫的搏鬥,不覺也都是氣喘吁吁,感到了筋疲力竭。 單拔群道:「既是以和局終場,這段樑子就算是化解了吧。」 尚和陽得免敗辱,自知已是僥倖,當然只好默然同意。不料鐵廣和巫三娘子卻走上來,說道:「尚老前輩和雷震岳的樑子算是化解了,我們和雷震嶽的樑子還沒化解呢。」 單拔群喝道:「什麼?你們也要向雷大俠挑戰?」 鐵廣說道:「當然,殺兄之仇,焉能不報。」巫三娘子則故意嘻皮笑臉的說道:「我本來知道沒資格向雷大俠挑戰的,但夫唱婦隨,我只能和丈夫一起捨命陪君子了!」 單拔群怒道:「雷大俠剛剛鬥罷,你們要找他報仇的話,我來替代雷大俠接你們的高招!」 東門壯哈哈一笑,立即說道:「單大俠此言差矣!」 單拔群亢聲道:「如何差矣?倒要請教!」 東門壯道:「鐵幫主要為兄報仇,這是另一件事情。單大俠有興趣的話,可以再做一趟公證人,但卻似乎不該橫加干預!」 單拔群冷笑道:「依你的說法,他們用這等卑鄙的手段,倒是對了?」鐵廣喝道:「你憑什麼說我們卑鄙?」 單拔群道:「你們若是光明正大的報仇,盡可定下日期,約雷大俠另行比武!」 巫三娘子笑道:「擇日不如撞日,難得碰上,我們就要在今天作個了斷。」東門壯哈哈笑道:「報仇本來就是不擇手段的,單大俠的說法,不嫌有點迂麼?何況以武林身份而論,他們雖然都是一幫之主,和雷大俠可還相差其遠。雷大俠雖然鬥了一場,諒也不會與他們斤斤計較的。」 雷震嶽怒氣勃發,喝道:「鼠輩敢來欺我,好,就讓他們來吧。」 鐵廣見他神威凜凜,不覺倒是一怔。但巫三娘子卻已聽出他的中氣不足。 巫三娘子向鐵廣使了個眼色,說道:「對啊,一寸光陰一寸金,是不該虛耗時間了。雷大俠既然劃出了道兒,咱們就並肩子上吧!」說到「一寸光陰一寸金」這句成語之時聲音特別響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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