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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


  此時已經看得清清楚楚,是一男一女,男的果然是現任毒龍幫的幫主鐵廣。

  那個女的卻大大出乎陳石星意料之外,是巫山幫的女首領巫三娘子。

  單拔群皺眉頭,「東門先生,按照咱們說好的規矩,這場比武,只是雷大俠和尚老先生兩人之間的事情,不容外人插手,也不歡迎外人觀戰的,這兩個人來做什麼?是誰通知他們來的?」

  東門壯道:「說得不錯,但這兩個人可不能算是外人啊!首先,鐵幫主本身就是幫主身份!」

  東門壯話猶未了,鐵廣已在大叫大嚷道:「雷震嶽,你殺了我的哥哥,這筆賬我是一定要和你算的。」雷震嶽橫刀一立,冷冷說道:「很好。那麼你是先上呢,還是尚老先生先上?又抑或是你們兩個並肩子齊上?」尚和陽怒道:「雷震嶽,你也忒小覷我了。你以為我會請一個小輩助拳麼?當真豈有此理!」跟著喝道:「鐵廣,你趕快把話說清楚,莫惹別人誤會!」

  鐵廣應了一個「是」字,跟著說道:「不錯,我是想拼了這條性命替哥哥報仇的,但料想姓雷的今日決計難逃尚老前輩的懲處,這仇是不用我親自報了。我是特地來看仇人屍首的!」尚和陽道:「你們聽清楚了吧,我替侄兒報仇,和他意欲為兄報仇,這是兩件事情,我決不容他干涉我的事情,但我也不能干涉他的事情。如今我和雷大俠比武,他只是觀戰的身份,你們可以放心了吧?」

  雷震嶽曾經刀劈鐵廣的哥哥,那是事實,按照江湖上一般認可的習慣,鐵廣以「幫主」的身份前來觀戰,是可以通融的。當然應是嚴格遵守比武的規矩,單拔群以公證人的身份也還是有權趕他離場的。不過這樣做的話,卻就顯得有點「小家子氣」了。身為當事人的雷震嶽既然沒有反對,單拔群自是不便驅逐鐵廣了。

  尚和陽繼續說道:「有一件事情,雷大俠和單大俠也許尚未知道,鐵敖、鐵廣的父親和老夫曾有八拜之交,故此今日之事,我也可以說是兼為故人之子報仇的。我的侄兒不能前來觀戰,就讓鐵廣替代我的侄兒,那也不算是破壞江湖規矩吧?」

  雷震嶽道:「很好,賬要一筆一筆的算,鐵幫主若是想把兩件事情並作一件來辦,我也並不反對。」

  單拔群陡地喝道:「還有一個人呢?」巫三娘子格格一笑說道:「你是說我麼?我也是來觀戰的。」

  單拔群道:「你和這件事情有什麼關係?難道雷大俠也曾殺了你的什麼親人麼?」他知道巫三娘子和雷震嶽素不相識,這話話本是諷刺她的。不料巫三娘子卻道:「不錯,他是殺了我的親人。」

  單拔群冷笑道:「是你的爹爹還是你的丈夫?」

  巫三娘子淡淡說道:「是我的大伯。女子嫁夫從夫,丈夫的哥哥,你總不能說不是我的親人吧?」

  單拔群怔了一怔,「據我所知,巫山雲並無兄弟妹妹,你那裏來的這個大伯?」

  鐵廣說道:「單拔群,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單拔群道:「什麼其二?」

  鐵廣說道:「她本是我的師妹,當年要不是她奉母之命,嫁給巫山雲,我早已娶了她了。」

  單拔群吃了一驚,說道:「你這樣說,敢情你如今已娶了她?」

  鐵廣得意洋洋的說道:「不錯,她如今已經是我的妻子了。給我們主持婚禮的就是尚老前輩,不信,你們可以問他。」

  尚和陽點了點頭,證實他的言語,跟著說道:「夫妻之義,理該有福同享,有禍同當。鐵廣既然可以在場觀戰,於理於情,你們似乎不該將他們夫妻拆散。」

  巫三娘子忽然變成了鐵廣的妻子,此事固然是出乎單拔群意料之外,陳雲二人也是想不到的。陳石星不覺想起了葛南威轉告他從巫秀花口中聽來的一件事情,「巫秀花的父親當年好端端的突然暴斃,莫非就是她的繼母和鐵廣串通了謀害的?」

  單拔群當然亦是有此疑心,不過在此時此地,他卻是不便枝節橫生,替與他毫不相關的已經死掉的巫山幫幫主出頭追究。雷震嶽道:「不必理會她,她喜歡觀戰,就讓她看個飽吧。」尚和陽道:「對,時候已經不早,莫再拖延了。雷大俠,你進招吧!」

  雷震嶽道:「在下不敢僭越,老前輩,請。」

  尚和陽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手握琵琶,立即便是一招橫掃千軍。

  只聽得「噹」的一聲,尚和陽的鐵琵琶和雷震嶽的寶刀碰個正著,濺起了火星點點。雷震嶽屹立如山,尚和陽卻是身形微微一晃。不過,若非留心細察,也看不出來。

  陳石星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看來雷大俠的功力縱然不能說是在這老賊之上,世決不在這老賊之下。」不過單拔群是尚未知道陳石星和雲瑚已經來了的,陳石星放下了心上的石頭,他可是不能不有點揣惴不安了。他並非害怕雷震嶽打不過尚和陽,而是擔心現場的形勢對己方不利。

  單拔群暗自想道:「他們人功力大致相當,雷大哥勝在年紀較輕,尚和陽則勝在兵器厲害,不過久戰下去,吃虧的料想也不會是雷大哥。怕只怕鐵廣夫妻不依江湖規矩,他們若然動手偷襲,我可是難以兼顧。」要知他自忖他自己雖然不至於敗給東門壯,但要想勝得東門壯恐怕最少也得在數百招開外,巫三娘子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使毒高手,鐵廣也是善於使用餵毒暗器的大行家,他和雷震嶽若是在各自棋逢對手的情況之下被這兩個人偷襲,那可是防不勝防!

  心念未已,只見尚和陽已是退而復上,惡鬥重又展開。單拔群目注鬥場,亦已無暇再想了。尚和陽試了一招,心裏想到:「雷震嶽這一柱擎天的外號倒不是浪得虛名。如今二潮將來到,我還是留點氣力,不去和他硬碰為佳。」他主意打定,鐵琵琶盤旋飛舞,錚錚聲響,琵琶上的弦索「拉」向雷震嶽的脈門。這是他從「金弓十八打」之中變化出來的,但他琵琶上的弦索卻比強弓的弦更為堅韌而富彈性,是用五種稀有的合金煉成的,對手的脈門若給割傷,武功至少要損一半。

  雷震嶽雖然早有準備,見他如此古怪凌厲的打法也不禁心頭微凜:「他能夠獨創一派,的確是不容小覷。」當下一招「夜戰八方」的快刀招數使將出去,以攻為守,逼使尚和陽難以欺身進擊。只聽得「錚錚」數聲,刀鋒和鐵琵琶又碰擊了幾下。由於雷震嶽要把全身遮攔得風雨不透,反擊的力度自是遠遠不及初交手的第一招,雙方兵器相交,對彼此的真力都沒多大消耗。不過,從表面看來,則似乎是尚和陽稍佔上風。

  忽聽得轟轟隆隆的驚濤拍岸之聲震耳如雷,陳石星抬眼望去,只見江面一浪高過一浪,洶湧的潮頭,翻翻滾滾,奔雷駭電般的長驅而來,其形態當真是宛如銀山雪鳥,排山倒海似的奔來。陳石星駭然想道:「萬里突圍天鼓碎,天鼇翻見雲山傾。剛才初潮的時候,還未具有如此形勢,我還只道是稍嫌誇大之辭呢。原來二潮竟是如此厲害。不是這兩句詩確實難以形容。潮頭撲上懸岩,陳雲二人躲藏之處亦已被波及了。他們抓緊石筍,還是有點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可以想像得到,雷震岳和尚和陽在驚濤駭浪直撲懸崖之下的搏鬥情況,所受的壓力是何等之大。

  他們已看不清楚懸崖那邊的搏鬥情形,但聽得琵琶聲又響起來。

  雲瑚一皺眉頭,「他彈的是什麼曲子,難聽死了!」

  只聽得那琵琶的聲音,忽如鶴鳴九皋,忽如猿啼三峽;忽如群犬爭吠,忽如野狼哀嚎,鶴鳴猿啼雖然淒涼,還好一些;犬吠狼嚎可是刺耳非常,令人一聽就不覺心煩意亂。在任何樂器之中,也不會彈奏出這種聲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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