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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只聽得「蓬」的一聲,一團濃煙冒起,濃煙中閃爍著無數細如牛毛的光芒。

  這是她家傳的獨門暗器「毒霧金針烈焰彈」,夾在煙霧之中飛出去的是細如牛毛的梅花針。

  閻宗保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大袖一揚,煙霧四散,一團烈焰,反卷回來。幸虧巫秀花跑得快,沒給燒著。

  閻宗保振袖一彈,一片嗤嗤聲響,把插在他袖上的梅花針都抖落了。

  這手功夫,當真可以說業已達到爐火純青之境。閻宗保身為閻王幫頭子,本領了得,早在巫秀花意料之中,卻還想不到他如此厲害!

  煙消霧散,暗器無功,閻宗保如影隨形的緊追不捨。「嗤」的一聲又撕破了巫秀花一幅衣裳。

  眼看巫秀花已是難逃魔爪,忽聞得「呼」的一聲,突然有個人從他頭頂上的一個懸崖撲下來。

  「大哥小心,這小子是陳石星!」從後面飛跑上來的王宗允大聲叫道。陳石星淩空躍下,來勢迅猛之極,饒是閻宗保早有準備,他不禁吃了一驚。陳石星一招「鷹擊長空」淩空刺下。閻宗保揮袖一拂,想要把他的劍卷出手去,但聽得「嗤」的一聲輕響,陳石星已是一個「鷂子翻身」,腳踏實地,閻宗保低頭一看,衣袖被劃開了一道裂縫。

  這一下雙方都是吃驚不小。說時遲,那時快,雲瑚亦已從懸崖上跳了下來,冷笑道:「我們正是要把地上的活閻王送到地府去見真閻王!」

  雙劍合璧,威力陡增。閻宗保雙袖齊摔,「鐵袖神功」已是加強一倍,但見劍光過處,聲如裂帛,他的兩邊衣袖都被削去,在劍光中絞碎,化成片片蝴蝶。要不是他縮手得快,險些手臂也要和身體分家。如今只剩下兩條光禿禿的臂膊,「鐵袖神功」是不能再施展了。巫秀花想不到他們的雙劍合璧如此了得,在旁邊看得心花怒放。

  陳雲二人雙劍合璧,應付閻王幫三個頭子聯手猛攻,不知不覺已是過了一支香時刻,鬥至百招開外,兀是奈何不了他們。閻宗保也不由得心中有點煩躁了。

  忽地隱隱聽得對面的一座山頭有人叫道:「馬舵主、焦舵主,你們快來呀!」不是別人,正是巫秀花的聲音。

  剛才雙方在惡戰之中,誰也沒有留意巫秀花是什麼時候走的,此時方始知道她早已離開。

  閻宗保吃一驚,暗自思量:「原來這丫頭是跑去討救兵,她說的馬舵主和焦舵主自必是揚州、蘇州兩地的丐幫分舵舵主馬大猷和焦仲了。這兩人的本領雖不怎麼高明,但如今敵我雙方勢均力敵,對方若然添了兩名幫手,只怕我們就難免要吃虧了。何況丐幫並非好惹,我本來就是打算非不得已就不招惹他們的。不如還是走吧。」當下向兩個把弟打了個眼色,以退為進的猛發三掌,回身便走。喝道:「臭小子,野丫頭,讓你們二人多活幾天,慢慢再找你們算帳。」

  雲瑚本來也想罵他們幾句的,劇鬥之餘,氣促心跳,竟是想罵也罵不出來。轉眼間,閻王幫三個頭子已是去得遠了,雲瑚歇了一會,方始噓了口氣,「好厲害!」

  等了一會,雲瑚說道:「奇怪,怎的還不見他們來到?」陳石星此際已經調勻氣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把聲音遠遠送出去,叫道:「馬舵主,焦舵主!巫姑娘!」叫了三次,依然沒聽見任何一人的回答。

  陳石星心念一動,「嗯,此事恐怕有點不對!」

  「什麼不對?」

  「咱們是在山腰碰見那兩個丐幫弟子的,他們焉能這樣快就請得馬焦兩位舵主到來。」

  雲瑚道:「我想那位巫姑娘不會把葛大哥拋下不理的,咱們還是去找找她吧。」

  兩人向巫秀花剛才所在的那座山頭走去,不過走了數十步之遙,雲瑚已是有所發現。

  「大哥,你快來看,我猜得不錯吧!」

  那是在山勒當眼處的一棵大樹上,向著他們這面的樹幹正中剝去了一大片樹皮,雖然暮靄蒼茫,但上面刻著的字跡入木三分,還是看得清清楚楚。一看就知是用利劍刻出來的。那兩行字是:「葛七俠在離此處南面約二三裡地的一個山洞之中,洞口有一塊形似屏風的石頭。」

  不過二三裡路,陳雲二人施展輕功,片刻即到,果然發現了那塊石頭。雲瑚性子較急,一發現那塊石頭,未曾跑到洞前,就先叫道:「葛大哥!」

  葛南威正自等得心焦,雲瑚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隔著封洞的石塊,他聽得不很清楚,只道是巫秀花回來。

  「秀妹,你回來了麼?我只道你不再──」話猶未了,陳石星已把那塊巨石推開。以陳石星的功力,推動這塊石頭自是不難,但還是感覺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輕易。原來葛南威在洞裡面也在同時推動那塊巨石,助了他一臂之力。

  移開了封洞的石頭,葛南威見是陳雲二人,不覺又驚又喜,登時呆了。

  雲瑚笑道:「葛大哥,你想不到是我們吧?令你失望了?」

  葛南威定了定神,說道:「我正是盼望你們來呢,但你們怎能找到這個地方來的?」陳石星道:「說來話長,待會兒慢慢告訴你。你的傷怎麼樣?」

  葛南威道:「餘毒早已拔清,如今我的功力大約亦已恢復了四五分了。

  陳石星道:「好,你先別說話。」緊握葛南威雙手,葛南威只覺一股熱氣,從他掌心透入,循著手少陽經脈,緩緩上升。知道陳石星是以本身真氣,替他推血過宮,恢復功力。於是便即運功與他配合。兩人練的都是正宗的內功,有如水乳交融,沒多久已是功行百穴,氣透重夫。葛南威微笑說道:「行了。陳大哥,恭喜,恭喜!」雲瑚道:「咦,你恭喜他什麼?」

  葛南威道:「陳大哥的內功造詣更勝從前,進境如此神速!豈非可喜可賀。如今我的功力已經恢復了七八分了。」陳石星笑道:「你的進步比我更快啊!好,那咱們趕快回去吧,免得焦舵主和杜姑娘擔心。」葛南威已經恢復了七八成功力,施展輕功自是不成問題。

  三人邊走邊說,雲瑚知道他此際最掛念的必然是巫秀花的安危,便道:「葛大哥,我先替你打開一個悶葫蘆吧。我們之所以能夠找到你,正是那位巫姑娘指點我們的。」

  葛南威道:「啊,你們已經見著她了。那,她、她呢?」雲瑚說道:「她已經走了。恐怕她也不想回來再見你了。」

  此時她方有餘暇,把剛才是怎樣見著巫秀花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給葛南威知道。

  葛南威聽說他們打敗了閻王幫三個頭子,自是歡喜。但想到巫秀花為自己犧牲不少,自己未能報答她的半點恩情,卻是不禁為之黯然了。

  雲瑚說道:「葛大哥,你飽讀詩書,自必知道蘇東坡曾經寫過這樣一首詩: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巫姑娘走了也就算了,還有一個人更盼望你呢!」在她心裡倒是覺得巫秀花一走了之,于己於人可能是更有好處的。葛南威喟然輕歎,重念「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這兩句詩,說道:「你說得不錯,人生本來應該這樣灑脫的。不過有些事情,你還未曾知道。」

  他把巫秀花怎樣為了他的緣故而和母親鬧翻的種種事情說了出來,說道:「我是把她當作妹妹看待,決無別的心腸。但她這麼一走,卻是冒著給她繼母捉回去的危險。我未能報答她的恩惠,自是不忍見她在江湖上獨自飄零。」

  雲瑚這才改變了對巫秀花的觀感,起了同情之心,說道:「如此說來,這位巫姑娘倒也算是出污泥而不染的好女子了。我想杜姐姐要是知道這些事情,她也一定會像妹妹一樣愛護她的。不過要找尋她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咱們還是拜託丐幫替你找尋她吧。縱然她不肯回來和你見面,丐幫也可以暗中照料她的。」

  葛南威問道:「素素也是和你們一起,住在丐幫分舵麼?」

  雲瑚說道:「不錯,她雖然在蘇州城內有個親戚,但焦舵主覺得還是讓她住在分舵安全一些。」葛南威大為興奮,「那麼我一回去就可以看見她了!」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雲瑚赴上前去,忽地笑道:「葛大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葛南威怔了一怔,一時還未懂得雲瑚的意思,茫然問道。「今天有什麼特別?」

  雲瑚笑道:「你在山洞困了兩天。連日子都忘記了麼?待會兒月亮升起,你就知道了。」

  葛南威登時醒悟,說道:「我真糊塗,原來今天已經是八月十五了。」雲瑚笑道:「對啦,今天正是中秋佳節,人間天上,同慶團圓,你和杜姐姐今晚重逢,這可正是喜上加喜啊!」

  誰知回到蘇州的丐幫分舵,卻沒見著杜素素。

  焦仲說道:「我正要告訴你們,杜女俠午間出城去了,尚未回來。」

  葛南威只好再到杜素素那個親戚家中查探,趕至時已是月亮初升的時分了。杜素素的表姨出來開門,見是葛南威,不覺呆了一呆,隨即喜極忘形的嚷道:「葛相公,你回來了,你知不知道素素找得你正苦呢,這可好了,這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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