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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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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至此處,他不自覺的摸一摸頭上斑白的頭髮,嘆口氣道:「二十年前,我是比他年輕得多的精壯小伙子,如今卻已變成鬢如霜的老頭兒了。他怎麼還認得我呢? 望著父親斑白的頭髮,蒼老的容顏,韓芷也覺十分難過,「爹爹年紀,算起來該是四十剛出頭吧?唉,看來卻已像是五六十歲的老人了。」她當然知道這並不是「無情的歲月」將父親變成這個樣子的,而是太多的傷心之事,以至今她的父親「未老先衰」。『憂思令人老』,古人的話可當真說得不錯啊!」她是深深懂得父親的感觸了。 為了轉移父親的傷感,韓芷強笑道:「他認不出你,那更好啊!省得他知道你是他的仇人,就會多加提防了。」池梁說道:「不錯,所以昨晚我沒說破當年之事。當然,這也因為在昨晚的形勢底下,沒餘暇容我和仇人細算舊賬了。」 韓芷又笑道:「爹爹,你的年紀沒老,你的功夫更沒『老』啊!不錯,令狐雍的大摔碑功夫是很厲害,相信確實如你所說,比二十年前是高明不知多少;但爹爹,你的本領在這二十年當由一定比他進步得更快,女兒雖然沒有什麼眼力,也看得出來。昨晚你和他交手,還是你穩佔上風的。可惜昨晚不是單打獨鬥,否則在一百招之內,相信他一定命喪爹爹之手。」 池梁掀鬚笑道:「一百招那是說得過分一些,三百招之內,我是有把握取他性命的。只可惜昨晚沒有機會給我報仇。後來替換他的那個番僧,本領則是比他更高了。要不是有威侄把暖玉簫給我,我都幾乎脫不了險呢。」 韓芷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爹爹,你已等待了二十年,也不差多等一些時候。那番僧是跟瓦剌密使來的,不久就要回去。那時你有心找令狐雍報仇,還怕不成功嗎?」 池梁點了點頭。「不錯,我也是這樣打算的。好吧,替你葛師伯報仇的事暫且擱下。如今我要和你說我的第二件心願了。」 聽得「第二件心願」這五個字從父親口裏說出來,韓芷不覺又是心頭一震了。雖然「謎底」還未揭開,她已經知道父親要說的是什麼了。 池梁看了看女兒的面色,心中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或許你不想聽,但我還是要告訴你的。這是池葛兩家兩代的心願,二十年前,我雖然沒有明確的答覆師嬸,但是我的心裏,則已是許下諾言,只盼能夠替先人達成盟約的。」 韓芷想要說話,一時間卻不知怎樣開口才好,池梁道:「芷兒,請你讓我先說完了你再說。」「前兩年我聽得葛南威年紀輕輕,已經在江湖上名列『八仙』,闖出了『萬兒」,我的心裏十分高興。但後來我見到了他的武功,卻又不禁令我感到遺憾。不過,這遺憾卻是我造成的。」 韓芷聽見父親忽然談起葛南威的武功,不禁有點詫異,但只要父親不談婚事,她倒是沒有那麼尷尬了。「葛師兄的武功很不錯啊,不知爹爹遺憾什麼?」 「不錯,和江湖上一般人物比起來,你的葛師兄本領可算得是確實不錯的第一流武功,但可惜他沒有學到第一流武功,真正的第一流武功!」韓芷忍不住問道:「你不是已經把驚神筆法圖解給了他爹嗎?他繼承家學,那還不能算是第一流功夫?」 池梁說道:「我把那份圖解留給他的時候,武學的造詣遠遠不能和現在相比,圖解只是點穴的手法,至於運功的秘奧,單靠圖解還是不能練成上乘功夫的。我也是近幾年才有了進一步的參悟。」 韓芷道:「那你現在也可傳給他啊!」 池梁說道:「不錯,我是打算傳給他的。我打算在最近就送給他兩件大禮。但希望你幫爹爹完成心願!」韓芷吃了一驚。叫道:「爹爹……」 池梁擺了擺手,示意叫她先聽完了再說。「這兩件禮物,是我準備當作嫁妝送給他的。第一件是令狐雍的首級,第二件是池家獨門的點穴功夫!芷兒,我很高興你認我做父親,我更希望你能讓我完成心願!」 韓芷輕輕嘆息,說道:「爹爹,有幾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池梁說道:「我就是要聽你心裏的話,你說吧。怎麼樣?」韓芷說道:「爹爹,不是女兒不肯聽你的話,但你這樣做,對大家都沒好處,包括葛師兄在內。」 「為什麼?我正是為了顧念池葛兩家的三代交情,才要把你許配與他呀。我還會幫他報仇,還會幫他練成上乘武功,怎能反說是對他沒有好處?」 韓芷道:「爹爹,請你先別把報仇、練武與婚事混為一談!」 「好,那你就先說吧,這頭親事,有什麼不好?」 「爹爹,你莫怪我說得直率,在你,這是對葛師伯的一番好意,但在葛師兄來說,卻恐怕會埋怨你多餘呢!」 池梁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但還是問道:「為什麼?」 韓芷說道:「江湖上誰不知道『八仙』中的葛南威和杜素素是對情侶?爹爹,難道你竟無所聞?」 韓芷提起了杜素素的名字,卻不知道杜素素「近在眼前」。 但更可惜的是她沒有早一點提起杜素素的名字,要是早片刻的話,事情的發展恐怕就大不相同了。 原來杜素素是當池梁說出要送那兩份厚禮給葛南威當作是給女兒的陪嫁之時,就悄然離開了。 片刻之前,她是「近在眼前」,但如今,她雖然還未走得太遠,卻已聽不見池梁父女的說話了,在某一種意義來說,也可說是「遠在天邊」了! 池梁道:「我不是不知,但你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麼其二?」 「據我們所知,他們雖然時常在一起,但卻未有婚姻之約,而且我看他們的性情似乎也不甚相投。那位杜姑娘有點小姐脾氣,喜歡使小性子,你的葛師兄卻不是一個願意受拘束的人。」 韓芷本來是滿懷心事的,聽了父親的話,卻不覺笑了起來。 「芷兒,你笑什麼?」 「爹爹,這恐怕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池梁有點不太高興,「那麼,依你看他們是很適合的一對嗎?」 「男女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們是否適合,旁人是很難給他們下判斷的,只要他們認為適合,那就是適合了。」 池梁悚然一驚,「是啊,當年我也以為我和表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韓師弟和她是不適合的。但結果他們的想法卻和我全不一樣。」當下苦笑道:「或許我一生只知練武,對年輕一輩的人,我是沒有你懂得這麼多了。」韓芷繼續說道:「只要他們真心相愛,有無婚姻之約,那又何妨?性情不盡相同,那也沒大關係。眼前就有一個例子,像陳石星大哥和雲瑚姐姐,他們並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然也無婚姻之約;而且他們出身不同,性情也不一樣。但誰不羨慕他們是一對真誠的愛侶,誰會對他們非議呢?」其實她和段劍平也是同樣的例子,不過她是不好意思說自己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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