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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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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劍平道:「不,今天我不打算帶他出去了,還是讓他留在家中服侍你吧。」由於心情鬱悶,他只想跑到無人之處,獨自排遣。是以連平日最親近的書僮,他也不攜帶了。 登上蒼山,游目騁懷,心情稍稍開朗了些。蒼山十九峰十八澗是大理最著名的風景,十八條溪流猶如人體脈絡一樣,穿插在群峰之間,通到洱海。每座山峰之間都流著溪水,段劍平沿著一條溪流,走到圍繞著蒼山重峰的三塘溪畔。該處是風景最美之處,段劍平臨溪濯足,欣賞陽光在水面上形成的五彩虹霓般的迴旋著的層層圈環,不覺悠然神往,浮想聯翩。 碧山十八澗中有一種弓魚,是洱海的特產,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有著怪脾氣的魚,別種魚都是順流而遊,只有弓魚是逆水上游,永不回頭,它從洱海逆遊,沿著溪流,常常遊上蒼山的山頂,遊不上去時,就弓著腰射向前面,怎麼樣也不退後。可能就是因為它有這個特性,是以土人將它命名為弓魚。 段劍平想起陳石星曾經和他談過蒼山上的弓魚,對弓魚這種倔強的脾氣甚為讚美,不覺想到:「遇逆境而不氣餒,依然一往無前,陳石星倒是真正能夠做到了的。怪不得瑚妹那樣愛他。」想起陳石星和雲瑚,不覺也就想起了韓芷:「此際他們應該早已在金刀寨主那兒相會了吧?」 段劍平又再想到:「他們三人命運頗為相似,也是同樣堅強。我非但比不上陳石星,甚至比起韓芷,亦是自愧不如。」 不知不覺已是過午時分,段劍平坐在溪旁,呆呆的看著弓魚逆水上游,還是不想回去。這天天氣極好,日麗風和,蒼山洱海的景色越發顯得美了,段劍平不覺啞然失笑道:「我這是怎麼啦,對著大好河山,怎的老是想著兒女私情。」於是彈起瑤琴,高歌一曲:「雪月風花歌大理,蒼山洱海風光美。三塔斜陽波影裏,山河麗,黎民但願征塵息。」這首歌辭是段家一位和張丹楓同時代的才女寫的,由於歌辭表達了大理人民美好願望,故此膾炙人口,傳誦不衰。如今段劍平在蒼山之上高歌此曲,心中也是充滿了對鄉土的感慨。 正自浮想聯翩,忽然聽得杜洱的聲音叫道:「小王爺,小王爺!」段劍平抬頭一看,只見他的書僮正在向他跑來,而且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一面跑,一面叫,聲音都嘶啞了。 段劍平笑道:「小洱子,是不是爹爹叫我回去。那也不用跑得這樣上氣不接下氣啊!」杜洱跑到他的眼前,滿頭大汗,卻是臉色發青,雙眼發白,張開了口,只說了三個字:「不,不是!」底下的話,卻說不出了。段劍平道:「小洱子,你歇歇再說吧。」 杜洱眼中忽地滴下淚珠,說道:「小王爺,大事,大事不好了!」段劍平吃了一驚,說道:「什麼大事不好了?」 「小王爺,我說給你聽,你可千萬別要慌亂,事情應該如何應付,如今都要由你作主了!」 「天塌下來了麼?你這樣慌張!」 「和天塌下來也差不多,老王爺,老王爺,他——」 段劍平道:「我爹爹怎麼樣了?」這剎那間,他還以為是父親忽然得了重病。杜洱低聲說道:「老王爺給朝廷派來的狗官捉去了!家也被抄了!」 段家是大理首屈一指的名門,段劍平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呆了半晌,說道:「怎麼會有這樣飛來的橫禍?我家犯了什麼彌天大罪?」杜洱說道:「他們宣讀什麼聖旨,說是段家私自稱王,圖謀造反,大逆不道!著令把段家有關人犯,押解京師究辦!」 段劍平又驚又怒,當下強制心神,說道:「當真豈有此理,寧師傅和一眾家人怎樣?他們是不是只捉了我的爹爹。」杜洱說道:「狗官來抄家捉人的時候,寧師傅本來是要和他們一拼的。剛剛動手,就給老王爺喝止。老王爺說他一生安份守己,不怕上京分辨。不過他要狗官答應兩件事情,一是家可以抄但不能株連段家婢僕家人;二、縱然告他謀反,罪也不應及於妻兒。」 段劍平嘆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爹爹甘心束手就擒,還想庇護我們,那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杜洱說道:「結果狗官答應了第一件事,讓老王爺遣散婢僕家人,第二件事,他們拿『聖旨』作為藉口,定要執行。他們搜不見你,便把老王爺押上囚車。留下話來,要小王爺你自己上京投案!看情形,他們是看準了你要營救父親,非得自投羅網不可。小王爺,你可千萬不能上朝廷這個當。寧師傅的意思要你遠走高飛,大不了索性去投金刀寨主。寧師傅要求護送老主人上京,和他們一起走。他們大概是忌憚寧師傅的武功,也答應了。」 原來龍文光派來的人是呼延四兄弟和石廣元與沙通海,這六個人都是龍文光手下的一流高手。寧廣德拒捕之時,曾與沙石兩人對了一掌,但卻被呼延四兄弟的劍陣所困,當時若不是段劍平的父親出來喝止,恐怕就要兩敗俱傷。杜洱料得不錯,他們是因為忌憚寧廣德的武功,才讓他隨同進京的。 段劍平腦袋嗡嗡作響,勉強鎮攝心神,暗自想道:「小洱子說得不錯,在這個時候,我必須保持鎮定,鎮定!」但在他極力使自己稍微鎮定下來的時候,仔細一想忽地發現小洱子所敘述的事情的經過,有一個很大的漏洞,不知是小洱子的遺漏,還是故意避免不提。 「小洱子,有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呢。鷹爪只是抓了我的爹爹去嗎?」 「不錯,他們只是把老王爺押上囚車。」 「你剛才說,他們只答允不株連家人婢僕,是段家的主人都要緝拿歸案的。那麼他們要捉的人應該是我的雙親和我三個人了。我不在家,我的媽媽可還在家。老夫人怎麼樣了?快告訴我!」 杜洱淚中含淚,說道:「請原諒我,我是不敢把不幸的消息,一下子告訴你。」 段劍平劍眉一豎,說道:「我早已準備接受任何不幸的消息了,我必須知道真相,快說,快說,我的娘親到底怎麼樣了?」杜洱這才哽咽說道:「老夫人她不願受辱,已、已經投井自盡了!」 此言一出,恍如在段劍平的頭頂響起一個焦雷,饒是他力持鎮定,聽到母親慘死,也給震動得幾乎昏倒。杜洱連忙抱著他,將他搖了幾搖,叫道:「小王爺,你醒醒!段家只剩下你一株根苗,你必須保重。俗語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重大的打擊和書僮的鼓勵激發起他堅強的意志,段劍平終於站了起來,咬牙說道:「此仇不報,焉能為人,你放心,我不會自己輕生的。只恨鷹爪來的時候,我剛巧不在家,否則說什麼我也和他們一拼,決不讓爹爹做這傻事。」 杠洱勸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寧師傅的意思是要你去投金刀寨主,你應該趕快打定主意了。」 段劍平抹乾眼角淚痕,抬起頭來,堅決說道:「我不逃走!將來或許我會去投奔金刀寨主的,現在可還不是時候!」 杜洱再勸他道:「小王爺,你可千萬不能魯莽,老王爺在他們手裏,這個仇恐怕也不是現在就能報的。」段劍平道:「我知道。我當然不會馬上跑去和他們硬幹的。」杜洱說道:「那你的意思,到底——」 段劍平忽道:「小洱子,你願不願意陪我上京?」 杜洱怔了一怔,說道:「小王爺,難道你要如他們所願,自行投案?」段劍平道:「我不逃走,也不投案。咱們改裝,跟踪囚車,等待機會,救我爹爹,囚車從大理到京城,最少也得一個月光景。可能會給咱們找到一個好機會下手的!」 杜洱說道:「他們有六名高手,監視得一定十分嚴密。萬一救不了老王爺,反而你給他們發現……」段劍平道:「即使不行,也要一試,小洱子,你若害怕,我一個人去。」杜洱感到委屈,說道:「小王爺,你從來沒有把我當下人看待,我的這點本領,也是你教給我的。縱然赴湯蹈火,小洱子也決不皺眉。小王爺,我不過為你著想,你這樣說我,未免把我小洱子看得太輕了。」 段劍平大為感動,攬著書僮說道:「小洱子,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從今之後,咱們禍福與共。客氣的話,我也不和你說了。不過,有件事情,你要記住。」杜洱說道:「請小王爺吩咐。」 段劍平瞪他一眼,說道:「我要說的,正是這個。我爹就是因為別人沿用什麼王爺的稱呼以至招禍的,你怎能還叫我小王爺?再說,你也不是我的書僮了,從今之後,咱們以兄弟相稱。」 從蒼山回大理,須得乘舟先渡洱海,舟子是段府的人,段劍平就在船中化好了裝,臨鏡自照,說道:「現在我們也只能跟踪那班鷹爪,不能太過接近他們。只要不是在白天和他們打照面,在路上行走,倒是可以比較減少別人注意。」接著嘆了口氣,說道:「可惜韓姑娘不在這兒,要是她在這兒,咱們就可以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不同模樣的人了。」小舟撐到下關一個僻靜的地方,段劍平和書僮一上岸,只見有個人牽著兩匹馬,向著他們走來。這個人正是段劍平的另一個書僮小安子。那兩匹馬之中,有一匹也正是他從郭英揚借來的那匹白馬。段劍平由於家中遭遇這麼大的橫禍,此時白馬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不由得令他又驚又喜。 杜洱說道:「我是趁寧師傅在客廳和他們鬧的時候,叫小安子偷偷牽了白馬從後門溜出來的。」 段劍平道:「小洱子,小安子,你們辦事很能幹,我非常感激你們。不過我現在是個商人身份,騎上這匹白馬,可是有點不配。」杜洱說道:「不是落在行家眼裏,平常人未必看得出它是一匹名貴的寶馬的。只要在路上小心一些,別讓它跑得太快,惹起別人注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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