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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正當杜洱鑽進圈子之時,寧廣德亦已快步沖來。沙通海喝道:「你這老匹夫當真不知好歹!」

  寧廣德喝道:「我就是要豁出這條老命,和你們拼了!」大喝聲中,呼呼呼連劈三掌。

  沙通海見他狀如瘋虎,不敢硬接,只好退入呼延兄弟的劍陣之中。

  在圈子裡的段劍平見此情形,亦已無暇思索,只好把父親交給了杜洱,淒然說道:「好兄弟,你跑得了就跑,跑不了咱們就死在一處吧!」

  他放下父親,本身已是毋需顧忌,懷著決死之心,驀地一聲長嘯,一招「流星趕月」,劍尖晃動,抖出三朵劍花,左刺呼延龍小腹的「血海穴」,右刺呼延豹前胸的「乳突穴」,中間又刺向呼延虎的「璿璣穴」,一招之間,遍襲三個對手,只有一個呼延蛟站的方位較遠,攻擊不到。呼延四兄弟不由得都是暗吃一驚,想不到一個公子哥兒模樣的段劍平,劍法竟然如此淩厲。

  寧廣德飛身猛撲,拳打沙通海,掌劈呼延蛟,當真是有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沙通海不敢硬架硬接,只避其鋒,寧廣德沖出缺口,踏進了一大步,但劈向呼延蛟那一掌,卻給呼延龍斜刺攻來的一劍化解了。

  只聽得「蓬」的一聲,呼延虎給寧廣德硬生生的一撞,竟然跌出一丈開外。但寧廣德也避不開呼延龍平胸刺來的一劍。

  幸虧寧廣德的內功造詣甚是不凡,在這危機瞬息之間,一覺劍氣沁肌,便即吞胸吸腹,腹肌凹了半寸,這一劍沒有正中心房,但亦已在他肩膊下左乳邊劃開一道傷口。

  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劍陣,由於呼延虎摔倒,登時露出一個缺口,杜洱何等機靈,早已從那缺口鑽出去了。接著的三人也相繼沖出劍陣。

  途中韓芷替寧廣德敷上金創藥,寧廣德功力深厚,接過她的虎撐,當作拐杖,居然健步如飛。一行人逃入樹林,段劍平叫道:「小洱子!」話猶未了,便即聽到小洱子的聲音,但卻不是回答段劍平,而是和老主人說話:「老王爺,你張開眼睛瞧瞧,來的是誰?小洱子可沒騙你吧?」

  段劍平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父親跟前,「老王爺」張開眼睛,不由得驚喜交集,「平兒,當真是你!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段劍平跪了下去,哽咽說道:「孩兒不孝,累爹爹受苦了。」

  老王爺忽然說道:「多謝上蒼垂憐,咱們父子還能相見。」

  段劍平道:「爹,別說不吉利的話,你會活下去的。」

  寧廣德跟著過來請安,「老王爺」見他血染衣裳,駭然問道:「甯師傅,你,你受了傷了?」段劍平道:「爹爹,這次是甯師傅舍了性命幫助孩兒脫險的。」

  「老王爺」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我的一隻腳已是踏進棺材裡了,為了我這個沒有用的老人,累你幾乎斷送性命,我真是過意不去。」

  寧廣德道:「我這點傷算不了什麼,我是氣不過那班鷹爪才和他們拼命的。我很慚愧幫不了老王爺脫險,說起來這還是多虧了這位丘大夫。」

  「老王爺」目光移到韓芷身上,段劍平正不知要怎樣給韓芷介紹的好,他的父親已是說道:「我知道,他也是舍了性命救我的。不過,我卻是有個疑問,正想問你。」韓芷已經猜到幾分,說道:「老伯想要知道什麼?」

  老王爺說道:「甯師傅捨命救我,我知道他是念在賓主之情,但你我素昧平生,何以你也甘冒此險?」

  杜洱噗嗤一笑,說道:「老王爺,你不知道她,她……」老王爺道:「他又怎麼樣?」杜洱說道:「她是咱們自己人。」韓芷脫下帽子,露出青絲,說道:「小女子韓芷曾受令郎恩惠,不敢雲報。」

  杜洱在旁吱吱喳喳,把他們相識的經過稟告主人,話語之中自是不免「加油添醬」向老主人暗示,他們業已相愛。

  「老王爺」又驚又喜道:「韓姑娘,你這次將我救了出來,使我不至於在魔掌中屈辱而死,我已經是非常感激你了。但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你今後替我照料平兒。」

  韓芷低頭不語,「老王爺」道:「韓姑娘,你不肯答應我嗎?啊,對了,平兒,你也應該親自去求婚啊!」

  段劍平道:「韓姑娘,我自知配你不起,但請你看在我爹爹的份上,答應……」

  韓芷滿面羞紅,說道:「不是我不答應,我只是怕我配不起你,老王爺,我不想瞞你,我是個出身寒微,無父無母的孤女。今後我也只能是個流浪江湖的女子,和你們『王府』恐怕是門不當,戶不對的!」

  「老王爺」咳了一聲,緩緩說道:「韓姑娘,別這麼說。你這麼說,倒令我慚愧。不錯,我以前是唯恐惹事上身,不放心兒子和江湖人物來往。如今經過了這次教訓,我業已明白,你不想惹事,事情也會惹上你的。今後你們夫婦喜歡做什麼事就做什麼。一起去闖蕩江湖,替我多殺幾個奸賊更好!」聽了這話,韓芷才點了點頭。

  「老王爺」哈哈笑道:「韓姑娘已經答應了,平兒,你今後也得好好看待她,但願你們相敬如賓,白頭偕老。」就在笑聲中氣絕了。

  段劍平放聲大哭,韓芷勸道:「平哥,請記住爹爹的遺囑,咱們還有大事要辦。」

  段劍平瞿然一省,抹了眼淚,說道:「不錯,爹爹要咱們為他多殺幾個奸賊,龍文光這大奸賊就正是害死我爹爹的仇人,料理了爹的後事,咱們一起上京去吧。」

  寧廣德咽淚道:「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但盼公子這次上京,能夠諸事順利,手刃仇人,以慰老王爺在天之靈,唉,不過……」

  段劍平見他忽然歎起氣來,似乎有話想說而又不想說的神氣,不覺怔了一怔,說道:「不過什麼?」

  寧廣德道:「我有幾句話不知該不該和公子說?」段劍平道:「甯師傅,我當你是長輩親人一樣,有什麼你還不能跟我說呢?」

  寧廣德道:「我一面是盼望你報得父母之仇,但想到段家只有你這一根苗裔,我可又不放心讓你冒險。想那姓龍的狗官身為兵部尚書兼九門提督,手下能人定然不少。據我所知呼延四兄弟,還不過是他手下的二流角色呢!報仇固然要緊,但也千萬不要魯莽從事。」

  段劍平道:「甯老師教誨,我自當謹記在心。」寧廣德道:「我有一位朋友,本是住在昆明的龍門劍客楚青雲,但因上代在北京做官,在京城也有產業。我知道他在京城的地址,據我所知,他和武林人物也是都有交情的,你可以去找他。」說罷,寫了地址,又脫下拇指戴的形式奇特的斑玉戒指,給段劍平帶去作為信物。

  ***

  如花愛侶,結伴同行。段劍平得到韓芷善言開解,心頭的創傷雖未平復,鬱悶的心情卻是為之稍減了。

  這日到了京城,入城之際,段劍平見韓芷若有所思,問道:「咦,芷妹,你在想什麼?」

  韓芷這才回過頭來,微笑說道:「平哥,你應該知道我在想誰,但願到了京城,很快就能見得著他們。」

  段劍平道:「啊,原來你又在想念陳石星和雲瑚了?」韓芷說道:「難道你不思念他們麼?平哥,上次你送我到金刀寨主那兒,卻不願在山上停留,當時是不是還有點想避開他們?現在你該不會害怕碰上他們了吧?」段劍平面上一紅,說道:「瑚妹,咱們已經定了夫妻名份,我的心裡也只有一個你了。我和你一樣,也是巴不得早日見到他們,好把咱們的喜事說給他們知道。我想他們知道了也一定會替咱們高興的。」

  韓芷說道:「平哥,我不過和你說說笑而已,你怎的認真起來了?我當然相信你,但盼他們也有喜訊帶給咱們。只不知他們到了京城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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