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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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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石星打了個呵欠,說道:「真有點倦了。」那老漢道:「是吧,我都說你們一路奔波,那有不累的道理?兩位不必客氣,早點安歇。」說話之時,他的孫兒早已把房間收拾好了。 陳石星道:「打擾了你大半天,真是過意不去,你老人家也早點睡吧。」道過了晚安,便即入房睡覺。韓芷無可奈何,只可跟他進去。 陳石星順手關上房門,似笑非笑的望著韓芷說道:「你還不想睡覺吧?」 韓芷負氣說道:「你真的這樣疲倦?我可不慣早睡。這張床讓給你一個人用,你要睡你自己睡吧,我可以在地上打坐。」 陳石星笑道:「其實我也不想這樣早睡。」 韓芷說道:「那你為什麼要催著進來。」 陳石星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有一些事情要問我,我也有一些話要和你說,在房間裏,咱們才好說話呀。」 韓芷笑道:「原來你是騙那老爺爺的,你這人真會說謊。」 陳石星笑道:「與人無損,說點小小的謊話又有何妨?」 韓芷道:「原來你和雲家很有交情,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以為你的義父已經和你說了。」 「我知道義父和雲大俠的父親曾是御林軍中的同僚,不過他可沒有同我說你和雲家有甚淵源。這次我匆匆回來,剛趕得上和他見最後一面。我知道他有許多話要告訴我的,可惜沒有時間讓他說了。」 陳石星道:「我和雲大俠相識早在和你的義父相識之前,不過兩家的淵源,卻也還是在我和你的義父相識之後,你義父告訴我,我才知道的。」 當下把他和雲浩怎樣在桂林相遇,怎樣在他家中養病不幸去世,以及他後來怎樣到了大同在雲家見著雲夫人等等事情,簡單扼要的說給韓芷知道。 當然還有些事情,他則是不便說了。 韓芷說道:「如此說來,雲家於你有恩,你也對雲家有恩。你和雲家的交情可真是非比尋常了。雲夫人後來怎樣?你救過她的丈夫,又幫過她的大忙,她想必是很感激你,把你視同子侄吧?為什麼你不跟她?」 其實她的心裏是想問陳石星為什麼不和雲夫人母女一起的,卻不好意思問得太過直率。 陳石星道:「雲夫人早已死了,據我所知,她是到了金刀寨主那兒,也像你的義父一樣,剛趕得上和她女兒見最後一面。我答應過你的義父到桂林找一柱擎天,那時當然不能陪她到金刀寨主那裏。」 韓芷嘆口氣道:「這個雲姑娘的命也真苦。」 隴石星說道:「咱們三個人的命運都是一樣,大家都是父母雙亡,在這世上也沒有別的親人了。」 韓芷聽了這話,忍不住說道:「你和那位雲姑娘既是同命相憐,實在應該在一起的。」 陳石星說道:「我和你何嘗不也是同命相憐?」他因為剛剛說到三個人的命運是相同,這句話自自然然的就說了出來,根本沒有經過考慮。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韓芷聽了他這一句話,卻是不由得粉臉通紅了。說道:「你莫扯上我,我怎能和雲大俠的女兒相比?」過了半晌,又再問道:「她既是雲大俠的女兒,武功當然是十分了得,人也長得很美吧?」陳石星話出了口,方始醒覺失言。聽她這麼一問,勉強笑道:「不錯,他已得了父親的衣缽真傳,就如同你得了義父的傳授一樣。你們都是才貌雙全的女中豪傑。」 韓芷撅起小嘴兒道:「你何必替我臉上貼金,我知道我當然是比不上你的那位雲姑娘。」陳石星正容說道:「芷妹,你千萬不可這樣亂說!」 韓芷似乎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不覺就把悶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剛才那老爺爺也這樣說呢,外面的人都已把你當作雲家的女婿了。」陳石星低聲說道:「芷妹,你不知道,我不怪你。我說給你聽,你就知道這話是不能亂說的了。」 韓芷怔了一怔,問道:「知道什麼?」陳石星道:「不錯,雲家是有個好女婿的。但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朋友。」韓芷吃了一驚,說道:「真的?那人是誰?」 陳石星笑道:「你問了我許多事情,為什麼偏偏漏了一件?」 「漏了什麼?」 「有關大理段府那位小王爺的事情呀!」韓芷想了起來,說道:「對,聽那老爺爺的口氣,好像認為你應當認得段府派來的任何一個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上次我來的時候,是替那位小王爺來接雲姑娘的。我不願意被人誤會我是高攀王府,所以我只認作是小王爺派來的家人。」 韓芷詫道:「什麼,你不是來找雲姑娘要交回她父親遺物的嗎?怎的又是受了什麼小王爺之托了。」 「兩件事情,不可以同時辦嗎?」 「段府的小王爺為什麼要你接她?」 陳石星苦笑道:「這還不明白,他們兩家是數代交情。雲大俠早就把女兒許配給他了。他們如今正是同在桂林,待他們回轉大理,恐怕就要成親了。你還問我為什麼不和她一起?」 其實雲浩雖然有過意思把女兒許配給段劍平,卻並未成為事實。至於陳石星對他們的那些揣測,更是想當然耳。在他想來,雲段兩家門當戶對,雲瑚和段劍平又是青梅竹馬之交,尋常人相處久了,也會日久情生,何況他們,這次雲瑚服侍段劍平養好了傷,段劍平當然要帶她回家成婚的,即使雲瑚暫時不肯應承,那也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 有人說,謊話說多了,自己也會相信,陳石星說的雖然不能算是謊話,但他把想像當成事實說了出來,不知不覺中自己也好像當成這是真的事實了。把這個「事實」告訴韓芷之後,他面上強為歡笑,心中卻是不勝淒酸。 韓芷則是剛好和他相反,聽了陳石星的話,怔了一怔,臉上故作矜持,心上卻好像放下一塊石頭似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輕鬆之感。陳石星吁了口氣,說道:「芷妹,我都告訴你了,你現在應該歡喜了吧?」韓芷面上一紅,說道:「他們成親也好,不成親也好,與我有何相干?」 斗室一燈如豆,暗淡的燈光照見陳石星的臉上有一層朦朧的笑意。韓芷不敢正視,但也發覺了陳石星在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她只道心底的秘密已經給他窺破,臉上不覺更加紅了。她那知道,陳石星的笑乃是發自心底的苦笑,根本不是對她而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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