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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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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石星道:「又來打擾你們,真是不好意思,這位是我的結拜兄弟。他姓韓。」 那老漢還是有點半信半疑的神氣,說道:「你當真是那天來的那位客人,我記得那天你是騎著馬來的?」 陳石星道:「不錯,那天大同之圍初解,商店都還沒有開門,有人還誤會我是衝進城來的韃子兵呢。幸虧你們好心,肯開門讓我進來歇息,給我水喝,還給我照料馬匹。更令我感激的是你們能相信我,把我要打聽的消息告訴我。」 那老漢大喜道:「你果然是那位陳相公!陳相公,你喬裝打扮,真是好像變為另外一個人了。要不是你說得這樣詳細,我都不敢相信是你。」 陳石星笑道:「你要是還不相信的話,請給一盤水給我,待我恢復本來面目,請你看一看。」 那老漢道:「不用了,咱們縱然無須提防隔牆有耳,也得提防有鄰居來串門子!」 那老漢知道確實是陳石星之後,歡喜得手忙腳亂,說道:「小牛快去泡茶!」那小孩子剛要去取茶葉,他忽地又把孩兒拉住,笑道:「你看,我都有點糊塗了,小牛,咱們可得先給恩人叩頭!」 陳石星連忙將他扶住,不讓他彎下腰去,說道:「老爺子,你這樣客氣,我怎麼敢當?我受你的恩惠都沒有報答呢。」 那老漢道:「我幫你們一點小忙,算得什麼?而你才真正是我們祖孫倆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留給我們那半袋乾糧,恐怕我們過冬就餓死了。」原來當時圍城初解,城內沒有存糧,要買糧沒有地方買。城內的人下鄉購糧食還沒有回來,他們祖孫的情況特別的艱難,幸好陳石星給他們那半袋乾糧接濟,方始捱過了那段青黃不接的日子。 陳石星道:「老爺爺,我這次來可還是想請你幫忙的。就只怕連累了你。」那老漢眉頭一鼓,說道:「陳相公,你儘管說好了,別把我當作是會忘恩負義的小人。」 陳石星道:「老爺子言重了。那晚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要是有人知道你收留我——」 那老漢打斷他的話道:「莫說沒人認出你,就算有什麼意外發生,我也決不後悔,你說吧。」 陳石星道:「我這位兄弟想在你這裏住幾天。」 那老漢笑了起來,說道:「我還當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原來只不過是住幾天,我把你們當作遠親好了。只要你們不嫌棄招待簡慢。」 韓芷心中一動:「為什麼他只說我一個人?」卻不便馬上就問陳石星。那老漢只道他們一起來,要住下來當然也是一同住下來,沒有仔細琢磨陳石星的語氣。 那老漢道:「對了,說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也正要問你。那晚你是到雲家去的,三更時分,雲家就給官兵包圍,天明時分,並給官兵放火燒了。你大約是四更時分,匆匆回到我這兒取坐騎的,我還沒有問你,你可見著雲大俠和他的女兒沒有?那天晚上又是怎麼一回事情?」陳石星道:「我見著了雲夫人。雲姑娘是後來才見著的。」 那老漢道:「哦,原來真的是雲夫人回來了。但只是她一個回來麼?」陳石星道:「當然是她一個人了。她是偷偷回來探望女兒的,怎會帶了外人回家。」 那老漢聽得陳石星這麼說,料想他已知道雲家的私隱,說道:「如此說來,這次他們倒是錯怪雲夫人了。」陳石星道:「他們是誰?」那老漢道:「外面的人。他們另有一種說法,說得活龍活現。」陳石星道:「他們怎樣說?」那老漢道:「他們說是雲大俠偷偷回家,想把女兒帶走,不知怎的,洩漏了風聲,給雲夫人知道。雲夫人帶了官兵回家,要捉他的丈夫,搶回她的女兒。他們親眼見到雲大俠和女兒在官兵包圍之下,飛了出去。但也有人說,只看見『雲大俠』出來,沒有見他的女兒。後來『飛』出來的那個女人倒是雲夫人,不過她是追捕她丈夫的。」 陳石星笑道:「他們說的,倒也並非全無根據。那晚是有一個人『飛』出來,不過不是雲大俠,是雲大俠生前的好朋友鐵掌金刀單拔群,是他保護雲夫人闖出重圍的,那些官兵非但不是雲夫人引來,恰恰相反,是來捉拿雲夫人的。」 那老漢吃一驚,說道:「雲大俠失踪多年,原來是已經死了。」 他忽地望著陳石星,笑了一笑,說道:「外間還有一個說法,說得更離奇呢。」 陳石星怔了一怔,說道:「還有什麼離奇的說法?」 那老漢道:「那晚上還有人看見一個少年也『飛』了出來,他們說這個小伙子是雲大俠的徒弟,雲大俠準備招他做女婿的。」 陳石星笑道:「這可更是無中生有了,那個『飛』出來的小伙子是我。」 陳石星已經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連忙打斷他的話題:「那晚的事情,我已說得很清楚了。咱們還是談談後來的事情吧,我想知道除了官兵燒掉雲家大屋的一事之外,還發生什麼事情。」 那老漢瞿然一省,「對,我想起來了,就在三天之前,有個人曾來過我這茶館,打聽雲小姐的消息,這個人我想你是應該知道的。」 「是什麼人?」 「他自稱是大理段王府的家人,奉了小王爺之命,特地來打探雲小姐的下落,想把她接去大理的。」 陳石星這才想起,上次自己來的時候,也是冒認段府的家人來接雲瑚的。說道:「哦,有這樣一樁事情?那個人現在是否還在大同?」 「三天前他到過這裏一次,後來就沒有再見他了,可不知他離開沒有?陳相公,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對此事毫不知情?」 「我沒有回過大理,或許是小王爺另外又派了人來,我不知道。」 他口裏這樣說,心裏卻是知道,這個人決不會是段府的「小王爺」段劍平派來的。 不知不覺之間,已是黃昏日落,在關上了門的屋子裏面,光線漸漸暗淡了。 那老漢笑道:「你瞧,我多湖塗,老是和你閒聊,都忘記要弄晚飯給你們吃了。」 陳石星道:「我還不餓。」 那老漢笑道:「飯總是要吃的。你們一路奔波,想也累了。吃過了飯早點睡覺。」 韓芷聽得「睡覺」二字,不覺心如鹿撞,暗自想道:「這老漢子是窮人家,開著小小的茶館,恐怕是沒有多餘的臥房了。今晚怎麼睡呢?」 果然吃過晚飯之後,那老漢說道:「陳相公,我有一間空房,正好給你們兩人住。小牛,你幫爺爺收拾你爹那間房間。」 韓芷忙道:「老爺子別客氣,我可以睡在舖面,只要把幾張桌子湊在一起,就可以作床鋪啦。」 那老漢道:「那有這樣待慢客人的道理?反正那個房間也是空著的,又不是要我騰出空房間來給你們。」 接著嘆了口氣,對他們解釋道:「這間房本來是小牛的爹媽生前的臥房,小牛的媽在他出生不久病死了,他的爹爹也在上次瓦剌兵圍城之時打仗死了。我用來堆放一些雜物,床鋪可沒有搬動。稍為清理就可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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