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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雲瑚道:「多謝我什麼?」陳石星道:「多謝你願意和我重建家園。」雲瑚面上一紅,不再言語。

  陳石星道:「舊的毀掉才有新的。咱們也不必在這裏憑弔啦。」正想離開,雲瑚忽道:「咦,我站的這個地方,泥士好鬆!」

  陳石星撥開瓦礫,只見泥土果然有被翻過的痕跡。再仔細察視,有這種痕跡的還不止一個地方。陳石星呆了片刻,說道:「看來就是最近這兩天,有人來過!」

  雲瑚撥開浮泥,地上露出窟窿,顯然是在那人挖開泥土之後,又再堆好,並且把瓦礫蓋上去,讓它恢復原狀的,不覺大為奇怪,說道:「那人在瓦礫中東掘西挖,幹些什麼?」

  陳石星沉吟半晌,說道:「他是來找尋令尊的那個鐵盒的,那個鐵盒裏有他的拳經刀譜,還有我的師父手抄的幾頁無名劍劍法?」

  雲瑚說道:「拳經刀譜,你已經還給我了!」

  陳石星道:「可是那人卻不知道!」

  雲瑚說道:「如此說來,這人不是龍老賊派來的了?龍老賊的侄兒曾經搶過你的鐵盒,他是應該知道的。」

  陳石星:「不錯。可能是另一幫人。那些人甚至還不知道當日這把火就是我放的,他們以為我已喪身火窟之中。」

  雲瑚說道:「這麼說,料想這些人還會再來,因為他們只是掘了幾個地方,還未曾把這片瓦礫場全部翻過。」

  陳石星道:「咱們先到令尊和我的爺爺埋骨之處,請他們兩位老人家『遷居』之後,今晚三更時分再來。」所謂「遷居」,乃是起出骨殖,另行遷葬之意。陳石星早已準備好兩個收藏骨灰的罈子了。

  雲瑚說道:「好,辦好這件正事,先回客店。今晚三更咱們悄悄溜出來,在此守候。我也想知道這些人是誰。」

  不知不覺之間,天色已是漸漸黑了。陳石星加快腳步,帶領雲瑚,走到後山一個十分僻靜的地方,周圍都是亂石堆積,中間卻有一塊平地,只有他才知道這個所在的。

  陳石星道:「那晚我匆匆忙忙把先祖和令尊埋在此間,不久就聽見單大俠被那伙強盜追來了。」

  雲瑚淚湧心酸,說道:「爹爹死得好慘,我卻不知,直到如今,方能前來弔祭。陳大哥,多謝你了,最難過的是你的爺爺也受了連累?」

  陳石星道:「他們的遺骨是埋在一處的,不過我立有標記,不會弄錯。」當下從亂石叢中找出路來,一面走一面說,話說完了,他們也已進到裏面了。

  一到裏面,兩人的眼睛都是突然一亮,不覺呆了。

  此時天色雖已入黑,但也還有一點落日的餘輝,看得見在這空地上有兩座墳墓!

  陳石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忙跑上前去,定睛一看,只見這兩座墳墓果然是他爺爺和雲瑚父親的墳墓。

  墳墓修建得很好,而且立有墓碑,左邊那塊墓碑寫的是「大俠雲浩之墓」,右邊這塊墓碑寫的是:「琴師陳公鶴侶之墓。」證明墓中葬的不是別人。

  那晚陳石星把骨灰匆匆埋葬,立了標記之後,便即逃跑的。如今標記沒有了,卻平添兩座新墳。「是誰這樣好心,難道這是夢境?」他咬一咬手指,很痛,分明不是作夢。

  雲瑚低聲問道:「墓碑上寫的陳公鶴侶,可是令祖麼?」

  陳石星道:「不錯,我的爺爺自號琴翁,人稱琴仙,但他原來的名字卻是『鶴侶』二字。這是他少年時候所用的名字,知道的人很少。甚至我也不知道。我是有一天翻閱他的一本琴譜,看見有這個名字的印章,問起他來,方始知道這是他久已不用的名字的。」

  雲瑚說道:「如此說來,修建這兩座墳墓的那個人,應該是我爹爹的朋友,更是你爺爺的老朋友。」

  陳石星道:「不錯,否則他不會知道我爺爺的這個名字。」

  雲瑚說道:「你心中猜疑是誰?」

  陳石星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爺爺有個老朋友名叫丘遲,他和你的爺爺也是曾經在御林軍中做過同事的。」

  雲瑚說道:「我知道這個人,爹爹曾經和我說過的。不過他已經在江湖上失踪多年了。」

  陳石星道:「他在一個山村開了一間茶店,兼賣自釀的美酒。後來被我連累,他已經把茶店關門,隱居深山了。」當下把巧遇丘遲的事情,說給雲瑚知道。

  「以丘老前輩的身份,本來他是最可能修建這兩座墳墓的人,不過他是從來沒有到過桂林的。他在與我會面之後,也不可能趕在我們的前頭,來到此處修墓。而且這個地方,不是十分熟悉此地的人,也是決計尋找不到的。」他心裏隱隱猜疑一個人,但這個人他還未知是友是敵,是以也就不想和雲瑚說了。

  雲瑚說道:「我本來是想把爹爹的遺骨攜回故鄉葬的,但我在大同的家已經沒有了,難得有人給他築了墳墓,就讓他老人家長眠此地吧。陳大哥,你以為怎樣?」

  陳石星道:「爺爺生前最喜歡這個地方,我回來也不過是想給他築墳墓而已,當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雲瑚說道:「可惜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欲謝無從,只好留待將來知道之後,再圖報答了。」想起父母雙亡之痛,拜倒爹爹墓前,放聲痛哭。

  「爹爹,有件事要稟告你,媽媽已經回心轉意,回到雲家來了。她是死在女兒身邊的,可惜路遠迢迢,合葬之事,只好留待將來辦了。不過,爹爹,我知道這是你生平的最大的憾事,如今說給你知道,想必你在九泉之下,也當欣慰!」雲瑚墓前哭訴,哭得荒山的野鳥都跟著哀鳴。

  陳石星卻沒有哭,他心中的那份沉痛,不是哭出來就能發洩的。他跪在爺爺的墓前,拿出了家傳的焦尾琴,說道:「爺爺,你臨終的時候,把『廣陵散』教給我,如今我彈給你聽。」

  此時天色已黑,遊人早已絕跡,這個地方也不會有人來的。陳石星不怕給人聽見,理好琴弦,叮叮咚咚的就彈起來。

  「廣陵散」上半闕的調子是歡愉輕快的,陳石星心裏充滿懷舊之情,彈奏出來的琴音,好像是一家人的燈前歡聚,笑語盈盈。本來在哭著的雲瑚,不知不覺也收了眼淚,聽他彈奏了。

  正在他全神彈奏,將要彈到變調,忽聽得幾下鏗鏗鏘鏘的琵琶聲,刺耳非常,把他彈奏的節拍登時打亂。陳石星吃了一驚,停止彈琴。

  只聽得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說道:「咦,難道陳琴翁還沒有死,除了他有誰能彈得如此好琴?」

  另一個人說道:「毒龍幫的兄弟親眼見到陳琴翁死掉的,決不會假。」這個人的聲音,也好像是在那裏聽見過的。

  第三個人喝道:「誰人在此彈琴,還不趕快給我出來!」聲音又是似曾相識。

  原來他們眼前只見一堆亂石,重重疊疊,根本就不知道有路可通,內間另有天地。

  第四個人道:「你說陳琴翁和雲浩的墳墓是在此間,為何不見?」

  第五個人道:「我是從雷家一個老家人的口中聽到的,不過這人也是不知道確實的地方,只知在這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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