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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陳石星道:「丘老伯,你也是以一個不相干的人捲入漩渦,俠義的行為,更是值得晚輩佩服。」

  丘遲笑道:「你也何嘗不是如此?你幫雲家的大忙,事先你也並不知道雲重曾於你家有恩的。嘿嘿,再說下去就變成互相標榜了。喝酒,喝酒!」

  陳石星道:「小侄量淺,委實是不能再喝了,老伯自便。」

  丘遲把酒罎子翻轉過來,喝盡餘瀝,哈哈笑道:「不知不覺喝了最後一壇,再喝可沒有了。」

  陳石星道:「時候不早,小侄也該告辭了。」

  丘遲道:「再待一會。我向你打聽一個人。」陳石星道:「是誰?」丘遲說道:「一柱擎天雷震岳是桂林人氏,你想必知道?」

  陳石星道:「知道。我的爺爺和他也是曾有交遊的。丘老伯可是與他相識的嗎?」

  丘遲說道:「聞名已久,沒見過面。但我知道他是個慷慨好義的豪傑,所以覺得有點奇怪。」

  陳石星道:「什麼奇怪?」

  丘遲說道:「剛才你說令祖與他頗有交情,我想了起來,令祖當年不願托庇大理段家,寧可相信江湖上的朋友,他說的這位江湖朋友,想來就是指一柱擎天雷大俠了。你們碰上雲浩那樁事情,為何不向他求助?」

  陳石星由於曾先後聽得「雲夫人」與丘遲對一柱擎天推崇備至,是以雖然心中藏有疑團,卻也不願在丘遲面前再提起了。於是淡淡說道:「或許爺爺不想連累他吧。」

  丘遲說道:「說起這位雷大俠,我倒是有件心事末了,覺得有點愧對於他呢?」

  陳石星詫道:「丘老伯不是與他素不相識的嗎?」

  丘遲說道:「不錯,我是和他沒見過面,但我也曾許下一個諾言,要幫忙他一件事情,這件事情並沒有做到。」

  陳石星好奇心起,說道:「請恕小侄冒昧,敢問是什麼事情?」

  丘遲說道:「二十五年前,那時雷震嶽出道未久,在江湖上是個後輩,當然,也還未有一柱擎天的外號。

  「他的成名是有一次幫忙老金刀寨主周健抗擊瓦剌的入侵,把守一個要隘,和他並肩作戰的一隊義軍傷亡殆盡,他獨個以一柄金刀,劈殺瓦剌十八名武士,終於等到援軍來到,趕跑敵人,因而成名的一柱擎天的外號,也是在那次戰役後得到的。」

  陳石星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頌揚他的人拿桂林的獨秀峰來比喻他的呢。」

  丘遲說道:「這個說法也沒有錯,他後來在桂林定居之後,由於慷慨好客,庇護了不少在中原站不住腳逃亡到桂林的人,是以也就有許多人用你剛才的那個解釋,稱他為一柱擎天了。不過最初的得名由來,卻是由於那次戰役而起。嗯,話題拉得遠了,唯們還是言歸正傳吧。

  「在那次戰役過去之後大約三個月,我受命到大同公幹,由於我一向仰慕金刀寨主的為人,公事勿完之後,我偷偷到雁門關外與他相會,雲重和金刀寨主的交情很好,金刀寨主早已從雲重口中知道有我這個人的。是以雖然初次相會,卻是一見如故,無話不談。

  「那時雷震岳早已不在金刀寨主那兒了,不過我們當然還是不免談起了他。

  「金刀寨主說起雷震岳有個心願,希望能夠得見當時的天下第一劍客張丹楓,他不敢奢望張丹楓收他為徒,但求得張丹楓指點他幾招劍法於願已足。

  「聽了這番言語,我就和金刀寨主說道,他有這個願望,或許我可以幫他完成。當時我是這樣想的,張丹楓是雲重的妹夫,以我和雲重的交情,轉請雲重幫他的忙,說不定還可以求得張丹楓收他為徒呢。

  「那知回到京城,見到雲重,才知道張丹楓已經在江湖銷聲匿跡,連他也不知道張丹楓的下落了。

  「雖然我沒有直接答應雷震嶽,但這個願卻是我親口向老金刀寨主許下的,直至如今,都還沒有做到,我總是覺得欠下一柱擎天的一份人情的。」

  說至此處,丘遲把最後的一碗酒喝完,說道:「老弟,我要你幫個忙了。」

  陳石星已是料到幾分,但仍然說道:「老伯是我家的大恩人,有甚要小侄效勞之處,儘管吩咐就是。如此客氣,倒是教小侄擔當不起了?」

  丘遲說道:「要是你見到一柱擎天,請你把張大俠所傳的劍法演給他看,讓他得償所願。」

  陳石星的祖父雖然是「一柱擎天」的朋友,但陳石星對「一柱擎天」的生平卻是並無所知,此際聽罷丘遲講的這段有關「一柱擎天」的往事之後,不由得心亂如麻,「原來他是曾經和老金刀寨主並肩抗敵的英雄,我的懷疑恐怕是冤枉好人了,不過人心難測,一個英雄,有時只怕也會幹出壞事的,據丘老前輩所說,雷震岳嗜武如命,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得到我師父的劍法,那一次的事情,會不會是因為他知道雲大俠藏有我師父的劍譜,而雲大俠在我家裡養傷出想謀奪劍譜,利令智昏,以致連累我爺爺也受他的謀害呢?待我回去先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倘若他真是我的仇人,我和他比武,把師門劍法全部抖露之後便即殺他,也算得是答應了丘老前輩的要求了。」

  丘遲把兩張條幅取下,交給陳石星,微喟說道:「最後一壇酒都喝完了,這店子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是我捨不得丟下的了,除了你爺爺的這幅書法如今交給了你,我也可以放心離開了。」話雖如此,對這間與他相伴二十年的茶館,一旦分手,仍是不禁有點黯然。

  兩人走出茶館,陳石星一聲長嘯,不過片刻,那匹白馬聞聲覓主,已是來到他的跟前。丘遲贊道:「你這匹坐騎倒是很有靈性。」

  陳石星道:「老伯打算歸隱何處,但願小侄還有機會可以再聆教益!

  丘遲說道:「我在後山有間茅屋,但願能在白雲深處,度過餘年。」

  陳石星一揖到地,拜別丘遲之後,便即跨上白馬,繼續他的行程。

  一路無事,七天之後,他已是到了貴州省內,這天來到了一個小鎮,景物十分熟悉。原來正是龍成斌的家鄉,他來的時候,曾經在這裡遇盜,幾乎落難他鄉,後來碰上龍成斌,都是在這個地方。

  此時天色已晚,陳石星本來不想在這小鎮歇腳的,也只好進去投宿了。

  他到原來的那家客店投宿,店主人居然還認識他。

  那店主人一看見他,呆了一呆之後,便即滿面堆歡的說道:「你不是那年在小店住過一晚的陳相公嗎?什麼風把你吹來的,真是稀客啊!請,請!」就像天上掉下一個活寶貝似的,招待得甚為殷勤。

  此時的陳石星和四年前當然已是大不相同,騎的駿馬,穿的雖然不是華眼,也很光鮮,不過這店主人的態度改變得比他的衣著還更厲害,卻仍是出他意料之外。笑道:「多謝你還記得我,你不怕我沒錢付帳?」

  店主人有點尷尬,連忙說道:「難得陳相公再次光臨,這是小店求也求不到的。請陳相公允許我做個小小的東道,隨便相公喜歡住多久就多久,別提付帳二字。」

  陳石星笑道:「那我不是變成了白食白住的霸王了嗎?這可不行!」

  店主人道:「就只怕小店招待不周,惹相公生氣。要是相公住得還舒服的話,隨你高興打賞一點便成。要是說付房飯錢的話,小的可不敢受了。」

  陳石星心想這不是換個名目而已嗎?但也不願和這些俗人一般見識,便道:「好,你給我一間乾淨點的房間。」

  店主人諾諾連聲,帶引他進入一間上房,說道:「這是小店最好的上房,不知陳相公合意麼?」

  陳石星道:「很好。沒什麼事了,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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