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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雲夫人」微笑道:「我不喜人家稱我做夫人,你還是叫我伯母吧。」昨晚她本來不許陳石星稱她「伯母」的,如今卻是不自覺的把他當作了侄兒了。

  陳石星從如何救了雲浩性命說起,說到雲浩後來又是怎樣不幸的死亡,說到雲浩臨終的囑託;然後再說到自己在石林拜師,張丹楓怎樣收自己為關門弟子,又怎樣在臨終之際,把白虹、青冥兩把寶劍交付給他……。從陳石星口中,證實了丈夫的「死訊」,「雲夫人」的心裡當然是悲痛。不過這也是她早已知道的事情了,雖然還是不免悲傷,卻不至於像前兩次那樣痛不欲生了。

  陳石星知道這種悲痛之情,不是尋常的言語可解,只能默默無言的坐在一旁,心裡想道:「當年他們兩夫妻或許是因為一時之氣,鬧成反目。其實她對丈夫還是情深義厚的。外人卻因不知底細,誇大其辭了。」他是因為「雲夫人」昨晚要殺他為夫報仇,而她的悲痛之情,也決不是可以的裝出來的,因而得出這個判斷。其實「雲夫人」的悲痛之情雖然不假,但不知個中底細的卻是陳石星,而不是「外人」。

  過了一會,「雲夫人」抹幹眼淚,說道:「你的師父是雲浩的姑夫,他沒有和你說及雲家的事情?」

  陳石星黯然說道:「晚輩福薄,拜師之日,便是師父歸天之時。我和他老人家相聚不到兩個時辰,他只能交代幾件重要的事。」

  「雲夫人」道:「他叫你把青冥劍交給我的女兒,可曾說了一些什麼?」

  陳石星道:「他說這是雲家之物。」

  「雲夫人」道:「不錯,這是你的師娘、瑚兒爹爹的姑姑生前所用的寶劍,那把白虹劍呢?」陳石星道:「他老人家付託給我,叫我用這寶劍。」

  「雲夫人」若有所思,半晌說道:「他有沒有和你說及這兩把寶劍的來歷?」

  陳石星道:「我只知道是師父師娘所用的兵刃。」

  「雲夫人」道:「除此之外,你的師父還應該告訴你一些事情的,難道他來不及說麼?」

  陳石星面上一紅,訥訥說道:「是,他沒有說。」

  「雲夫人」觀言察色,立即知道他是因為害羞,實在他是已經知道師父的用心的,只是不敢在她面前說出來罷了。

  白虹、青冥乃是雌雄寶劍,也是張丹楓夫妻當年的定情之物。「雲夫人」心裡想道:「原來張丹楓是有意把瑚兒許配給他,張丹楓見到他的時候,是已經知道浩哥死了的,他是雲家唯一的長輩親戚,自是有權替瑚兒作主。嗯,浩哥要他把寶刀刀譜送回來,說不定也有這個意思。」

  想至此處,「雲夫人」不覺呆呆的望著他,又再想道:「這小夥子,武功很好,心地尤其良善。但只不知成斌說的另一樁事情是真是假,如果瑚兒真的已經有了意中人,這頭婚事也是勉強不來的。」

  她想起了龍成斌的另一樁事情。

  那天她心病復發之後,在她臥病期間,龍成斌就像是她的孝順兒子一般,每天親奉湯藥,在她床前問暖噓寒,殷勤服侍。

  她雖然覺得這個侄兒有點滑頭,也不由得感激他的細心照料了。

  有一天她的病情好了一些,龍成斌忽地和他說道:「嬸娘,那日我本來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老人家的,不料你老人家病倒,拖到了今天。我想還是和你老人家說了的好。」

  「雲夫人」如驚弓之鳥,不覺又是一驚,說道:「是壞消息嗎?」

  龍成斌道:「請嬸娘寬心,雖然不算是什麼好消息,但也不是壞消息。」

  「雲夫人」道:「那你說吧。什麼事情?」

  龍成斌道:「這次我回家的時候,到過大同。第二次見到了瑚妹。」

  「雲夫人」心弦顫抖,說道:「她怎麼樣?」

  龍成斌微笑說道:「瑚妹很好,她已經長大成人,是一個十分標緻的大姑娘了。」

  「雲夫人」道:「我想知道的是她和你說了一些什麼?」

  龍成斌道:「她懂事多了。我告訴她,你十分掛念她,她低下了頭,說道:「我也想念媽的,但我想等待爹爹回來,問過爹爹,要是爹爹允許,我才能見她。」

  「雲夫人」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悲傷,說道:「她還願意認我是她母親,那我死也死得瞑目了。不過她要等待爹爹回家,這希望恐怕是十分渺茫了!」

  龍成斌說道:「我怕她經受不起刺激,不敢把雲大俠失蹤的事情告訴她。至於在江湖上發現那個會使雲家刀法的陳姓少年的事,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更不敢回去告訴她了。」

  「雲夫人」歎口氣道:「我也不敢存什麼指望了。但我可不忍心見她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

  龍成斌道:「是呀,叔叔也是這樣想的。」

  「雲夫人」道:「啊,你叔叔也和你說起她嗎?」

  龍成斌道:「叔叔說萬一她的爹爹有什麼不幸,她也還有母親,叔叔也願意做她的後父的,叔叔說論理咱們應該把她接回來,給她找個婆家,那就可以了卻一樁心事了。」

  「雲夫人」道:「她年紀還小,找婆家的事情可以慢談。我只希望她願意跟我就好了。」

  龍成斌道:「嬸娘你有所不知,要替瑚妹找婆家的事情,叔叔並非毫沒來由就談起來的。」

  「雲夫人」怔了一怔,連忙問道:「什麼來由?」龍成斌道:「叔叔聽到風聲,有家人家想娶瑚妹,瑚妹是否喜歡那個人,叔叔還未知道,但要是不阻攔他們的話,恐怕是會成為事實的。叔叔很為這樁事情擔心,唉,那個人,那個人……」

  「雲夫人」不禁又吃一驚,說道:「那個人是誰?出身何等人家?」心想莫非是和金刀寨主一類的江湖人物?在雲浩眼中是俠義道,在她丈夫眼中則是視同叛逆的,否則她的丈夫也不會這樣擔心了。

  那知龍成斌說出那個人來,卻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龍成斌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這個人名叫段劍平,出身倒是十分高貴,他是大理段家的小王爺。」雲夫人松了口氣,「我怎麼想不起段家。雲家和段家一向頗有交情,我在雲家的時候,雲浩也曾和我談過這位小王爺的。說是這位小王爺人很聰明,十多歲年紀,文才武功擁已頗有根抵了。可惜我沒見過他。算來他大概比瑚兒年長十歲,但只要人好,丈夫大妻子十歲,那也平常,可是龍成斌的叔叔為什麼要擔心呢?」

  龍成斌似乎知道她的心思,繼續說道:「論理段劍平是小王爺身份,門第高貴之極,雲家攀上邊頭親,應該是可以算是美滿良緣的……」

  「雲夫人」皺了皺眉,打斷他的話道:「瑚兒的父親,不是貪圖人家富貴的人;瑚兒要是喜歡那個人的話,我想她也不是因為那個人是小王爺的。她的性情自小就似她的父親。問題只在於這位小王爺是不是好人?」

  龍成斌道:「嬸娘說得對極,問題就是出在這位小王爺身上。」

  「雲夫人」道:「你的叔叔已經派人查過了麼?是否他的品行不端?」

  龍成斌道:「恐怕比品行不端還更嚴重!」

  「雲夫人」道:「哦,那是什麼嚴重的事情?」

  龍成斌道:「嬸娘,你莫著急,待我慢慢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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