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廣陵劍 | 上頁 下頁


  雲浩冷笑道:「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你想要報仇,你自己找去。哼,就只怕你沒有這個膽量。」要知張丹楓正在潛心研究劍法,最忌外人騷擾,是以雲浩寧可自己擔當,也不願把張丹楓的住處洩漏。

  厲抗天哈哈一笑,說道:「你這話倒是說得對了,不錯,一來我是因為找不著張丹楓,二來找著了他,我只怕也還未能是他對手,所以我唯有找你了。誰叫你是他至親的內侄呢?嘿嘿,據我所知,張丹楓的妻子死了後,你就是他至親至近的人了。他的弟子霍天都遠在天山,也還不如你和他親近。」雲浩冷笑道:「虧你好歹也還算得是一個人物,不敢去碰張丹楓,卻來暗算於我,真是卑鄙!」厲抗天笑道:「我只是為了避免與你鬥個兩敗俱傷,大家都沒好處。如今你吃了我的酥糖,在這酥搪之中,我是混合了酥骨散的。你應該知道,服了我這酥骨散,你就會骨軟筋酥,要想和我拼命,那也是決不可能的了。好,話已說明,你是要死還是要生,全憑你自己了,只要你肯聽我吩咐,我就給你解藥。」

  雲浩運氣三轉,真氣凝聚丹田,冷笑說道:「劃出道兒來吧!為何不敢站出來和我說話!」說罷,一聲長嘯,四壁響起回聲,震得厲抗天耳鼓嗡嗡作響,他這一聲長嘯,倒不是用來向厲抗天示威的,心裡想道:「不知單大哥已經到了沒有,要是他已經到了約會之處,定能聽得見我這嘯聲。」

  厲抗天耳鼓嗡嗡作響,不禁吃了一驚,這才知道雲浩的內功深厚,竟還在他估計之上。但雖然有點吃驚,卻還是有恃無恐,當下冷笑說道:「你的獅子吼功,功力確是不弱,可也還嚇不了我。好,你要我劃出道兒,那你洗耳恭聽吧!」

  雲浩見他身形一現,立即撲上前去,他隨身佩帶的寶刀已掣在手中,左刀右掌,刀削敵腿,掌劈敵胸,只聽得「當」的一聲,黑漆的石窟之中火花四濺!

  雲浩的寶刀斫著了一個精銅鑄成的獨腳銅人。這獨腳銅人是喬北溟當年所用的兵器,傳給厲抗天的,厲抗天事前把銅人藏在石筍後面,他將雲浩引到潭邊方始發難,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他可以在潭邊的這根石筍後面,隨時取用兵器。厲抗天見自己的兵器抵擋得住雲浩的寶刀,放下了心,冷笑說道:「雲家刀法,果然名不虛傳。但我的銅人卻也未必輸給你的這柄寶刀。」說話之間,銅人的長臂點向雲浩胸口的「璿璣穴」,黑暗之中,認穴竟是不差毫黍。

  雲浩何等武功,焉能給他點著?在亂石叢中,一個「盤龍繞步」,聽風辨向,已是立即避招進招了。厲抗天把銅人舞得呼呼風響。劈頭打下。雲浩暗運內家真力,寶刀在銅人身上只是輕輕一劃,但聽得聲如鳴鐘擊鼓,銅屑紛飛,銅人身上,又添上了一道傷痕。與此同時,雲浩也覺得一縷極為陰寒之氣,瞬息間便傳到了他的掌心,透過了他的手少陽經脈。

  雲浩心頭一震,「聽說喬北溟當年以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和隔物傳功的本領稱霸武林,看來,這兩種功夫,厲抗天如今都已得到了他的衣缽真傳了。」雲浩猜得不差,不過也只是猜中一半,厲抗天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了第七重,「隔物傳功」的本領也只是僅及乃師的一半。要是他有喬北溟當年的本領,雲浩武功再強一倍也是難以抵擋。雖然只及師父一半,厲抗天使出了「隔物傳功」本領,把陰煞之氣,透過了雲浩的手少陽經脈,雲浩原先服下的酥骨散的毒性,亦已給它引發。

  雲浩一面要運功抗毒,一面要對付強敵,不覺漸漸有了頭昏目眩之感,心裡想道:「我要是獨自在靜室運氣療傷,不受旁人騷擾的話,最少可以支持一個時辰,如今要內抗毒、外禦敵,恐怕最多只能支持半個時辰了,我必須速戰速決!」

  雲浩呼的一口氣噴將出來,厲抗天但覺撲面冰寒,但這股寒流瞬即過去,接著便感到有如春風撲面,竟自有點懶洋洋的感覺,厲抗天心頭大駭,「想不到雲浩的內功竟是深厚如斯!」原來雲浩是把侵入體內的陰寒之氣,以上乘內功,一口氣噴將出來的。厲抗天先感寒冷,後感溫甜,其故在此。溫和的是雲浩本身的純陽之氣。

  當下雲浩採取速戰速決的打法,一刀快過一刀,厲抗天也把獨腳銅人舞得拔風也似!

  但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四面石壁回聲不絕,回聲匯合,有若郁雷!雲浩這柄寶刀有斷金切玉之能,刀鋒一劃,銅人便是一道「傷痕」!不過片刻,銅人身上已是傷痕斑斑,碎片紛飛,不過厲抗天熟悉這七星岩的地形,騰挪閃展,隨意而為,不愁碰著那些尖削的石筍。是以雲浩雖然占了上風,急切之間,想要傷他,卻是不能。

  正在雙方捨死忘生,施展平生所學,這黑暗中激鬥之際,忽聽得「鏗鏗鏘鏘」之聲在潭邊又響起來,雲浩初時以為是那個洞中高士,又在彈琴。繼而一聽,不是水聲,不是琴聲,卻是彈奏琵琶的樂聲。說是「樂聲」,但聽進了耳朵裡,心頭上卻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厭煩之感!雲浩一聽,便知來者定是邪派高手。

  既是邪派中人,那就十九是厲抗天的同黨了,他期待的是老朋友單拔群能夠及時來到,想不到卻是敵人及時來了。果然琵琶之聲未絕,說時遲,那時快,只覺微風颯然,黑暗中已是有物向著雲浩飛來,雲浩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寶刀一立,把暗器碰落,原來是一枚透骨釘。

  雲浩喝道:「你是何人,偷施暗算?」那人笑道:「任你見多識廣,難道不知道我這一門的鐵琵琶,乃是連著暗器使用的嗎?」

  「鐵琵琶?鐵琵琶?」雲浩驀地想起武林前輩曾經和他談過的一個武林怪傑,這人名叫尚和陽,還是在張丹楓之前成名的人物,為人介乎邪正之間,在張丹楓成名之後,他就不知蹤跡了,尚和陽手創鐵琵琶這種外門兵器的獨特打法,似乎並沒傳人,他和張丹楓是否結過梁子,雲浩也不知道。這個人既然會用鐵琵琶,想必不是他晚年在江湖上失蹤之後所收的弟子,就是他的尚未為人知道的後人了。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從石筍叢中閃出,鐵琵琶夾著勁風,居高臨下,已是朝著雲浩的天靈蓋猛砸下來,雲浩聽風辨器,寶刀一揚,和那人的鐵琵琶碰個正著,響起一片極為難聽的金屬交擊的雜訊,雲浩越發感到心頭煩躁。他的寶刀劈不開對方的鐵琵琶,對方的鐵琵琶也砸不壞他的寶刀。雙方真力一觸,大家都是禁不住身形一晃,顯然這人的功力在厲抗天之上,不在厲抗天之下,和雲浩幾乎旗鼓相當。

  如此一來,雲浩以一敵二,可就更難對付了。何況他還中了酥骨散之毒,時間多過一分,他就多加一分不利。

  劇鬥中,雲浩氣力漸感不支。那人的鐵琵琶腹內中空。藏著如透骨釘、梅花針之類體積較小的暗器,和雲浩作繞身遊鬥,忽而遠攻,忽而近襲,暗器源源不絕的從琵琶腹內發射出來。「嗤」的一聲響,一枚透骨釘擦肩飛過,把雲浩的衣裳穿了一個小孔。

  厲抗天喝道:「莫說你打不過我們二人,就算是打得過,你中的毒也就快要發作的了,你當真不要性命了嗎?頑抗無益,我勸你還是依從我的話吧!」雲浩澀聲說道:「你要我依從什麼?」

  厲抗天道:「尚兄,反正他是逃不出咱們掌心的了,讓他有點功夫考慮吧。」那人說道:「好,你和他說個明白,看他識不識得好歹。」兩人收了兵器,一左一右的站在雲浩旁邊,仍然採取夾攻之勢。厲抗天緩緩說道:「張丹楓不在天山,必定是躲在什麼地方,精研劍法。我已經得到消息,你最近曾經見過張丹楓,他是不是把他的最新劍譜,交了給你。」

  雲浩這才知道,原來他們要的是張丹楓的無名劍法。不覺心頭一震:「怎的他們消息如此靈通?我到石林探訪姑夫的事,去前只和單大哥一人說過,那也是好幾年的事了。而成行則是去年的事,單大哥是決不會向別人洩漏的。是誰告訴他們的呢?」

  厲抗天道:「怎麼樣?你是想要劍譜還是想要性命?」

  雲浩淡淡說道:「我又不是天山派的弟子,他縱有最新的劍譜,也只能傳給他的弟子霍天都。」厲抗天冷笑道:「他不是傳給你,是要你轉交他的門人。因為你是他的至親,他能夠相信你。你以為我們不知道麼?」

  「他怎麼能夠知道這個秘密?這個秘密可是連單大哥也不知道的呀?」雲浩不禁大為驚奇了。此際他頭暈目眩,無法仔細去想。原來並不是有誰知道這個秘密,而是因為喬北溟和厲抗天師徒曾與張丹楓半生作對,深知他的脾氣性情,厲抗天既然知道雲浩是最後一個見過張丹楓的人,自然猜想得到張丹楓的劍譜必定是托他轉交門人。因為張丹楓也不想自己晚年的心血失傳的。

  雲浩趁這機會運功阻遏毒氣上升,索性和他們多磨一些時候,說道:「令師不論好歹,聽說他當年世是以武功天下第一自負的,對嗎?」厲抗天道:「他老人家本來是武功天下第一,和張丹楓的最後一戰,不過是因為他先鬥了少林三大神僧,才給張丹楓僥倖得勝而已。」

  雲浩冷笑說道:「如此說來,倒是我的用字不當了。令師並非自負,而是他的武功當真天下第一了?」

  厲抗天傲然說道:「這還用說?要不是他那年傷了元氣,他早已親自找張丹楓報仇了。張丹楓當年不過仗著三大神僧之助,僥倖勝他而已,真正論起武學修為,張丹楓如何能夠和他老人家相比?」

  雲浩哈哈大笑,厲抗天怒道:「你笑什麼?」雲浩說道:「我笑一個自命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卻要千方百計,謀奪別人的劍譜。」

  厲抗天道:「你懂什麼?他老人家是要把張丹楓的劍譜拿來,指出其中錯誤,好令天下英雄知道,張丹楓不過是浪得虛名。」

  雲浩哈哈笑道:「可惜!可惜!可惜令師不在此地!」

  厲抗天道:「他在這裡又怎麼樣?難道你膽敢和他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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