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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顏璧心想問這一句倒是無關重要,便即說道:「金國歷代的皇帝祖先葬在長白山,是為皇陵,每年都要舉行祭掃大典的,王公大臣由金國的皇帝挑選去作陪祭。」

  秦龍飛道:「涼州的總管不是金人吧?」

  顏璧說道:「他是西夏的皇室,西夏被金國滅亡之後,他投降金國,受任為涼州總管。」

  秦龍飛道:「他既然不是金國的王室中人,又不是在朝廷的大臣,何以卻要令他出關陪同祭陵?」

  顏璧說道:「這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皇帝。」

  其實她是知道內裡原因的,聽了秦龍飛問她這個問題,不覺心頭一凜,想道:「莫非他對我已是起疑?」

  秦龍飛笑道:「他以降臣而得陪從金主『祭陵』,對他來說,想必也算得是個『殊榮』了?」

  顏璧點了點頭,說道:「你這話倒是說得不錯。不過他的親兵不能進去,我也猜想不透是何道理。」

  她是恐防秦龍飛跟著就要問她這個問題,故而預先把話說在頭裡。豈知如此一來,卻是欲蓋彌彰,更令秦龍飛多兩分疑心了。

  秦龍飛悄聲說道:「我是不能讓他們盤問的,咱們不如回去吧。」

  顏璧說道:「既然來了,好歹也要出關一遊,何必回去。你放心,咱們見機而為,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的。」

  秦龍飛正想問她有何辦法,忽見嘈嘈雜雜的人群突然靜了下來。一個軍官出來說道:「李總管不用你們護送了,你們回涼州去吧。」

  那隊涼州兵士約有五十來人,聽了這話,都是頗然吃驚,隊長說道:「可否請總管出來讓我們一見。」

  那軍官板起臉孔道:「李總管有我們護送,你還怕我們保護不周嗎?」

  那名隊長情知內中定有蹊蹺,卻也不敢不依,只好帶領兵士趕緊回去。

  秦龍飛在一旁觀看,心裡想道:「這隊涼州士兵之中,倒似乎有不少好手。看來那位李總管已是防及此行不吉的了。」

  此時已是午後申時,倘若再拖一兩個時辰方能過關,便將是入黑的時分了。擠在關前等候盤查的客商。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涼州的士兵走掉,關門打開,誰人不想早點過關,免得在夜間走山路,爭先恐後,情形自是在所難免。

  那軍官喝道:「吵什麼,給我站好!」

  手下的兩個官兵狐假虎威,更是作威作福,揮動手上的皮鞭,不分青紅皂白,沒頭沒腦的就朝著人群亂打。健壯的僥倖還能避開,行動遲緩的老弱婦孺可就慘了,給打得鬼哭神號。

  秦龍飛旁邊的一個老大娘,給皮鞭打著一跤摔倒,跌落了兩個門牙。皮鞭橫掃過來,打到秦龍飛的身上。秦龍飛大怒,雙指一鉗,賽如利剪,把那皮鞭「剪」為兩段。那官兵又驚又怒,喝道:「好小子,要造反麼?」

  拔出腰刀就要砍秦龍飛。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個官兵的皮鞭亦已向著他打來了。

  秦龍飛一聲冷笑,也不說話,一抓抓著鞭梢,倏地便繞過去,在那個用刀砍來的官兵手腕打了個結。他的手法快如閃電,那個官兵一刀砍下,砍了個空,虎口已給皮鞭勒得痛徹心肺。「噹啷」一聲,腰刀落地,秦龍飛把手一松,兩個官兵一齊跌倒。

  那兩個官兵叫道:「反了,反了!快來人呀!」

  關前的十多個衛兵飛跑過來,那個軍官指著秦龍飛正要說:「就是這個小子,給我縛起來!」

  話未出口,顏璧忽地挺身而出,喝道:「你們幹什麼,給我站住!」

  那軍官這時方才見到顏璧,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是什麼人?」

  原來他見顏璧如此聲勢,對她的身份已經猜到幾分,不過一時之間,卻還未敢斷定。

  顏璧冷冷說道:「叫你們的總兵出來!」

  那些官兵嚷道:「你這小子那裡來的?這麼大膽!我們的總兵大人是可以隨便讓你見的麼?」

  但也由於顏璧如此「大膽」,官兵之中不乏有見識的人,倒是不敢魯莽從事了。不過也還有幾個莽漢想要上去捉拿他們兩個。

  就在此時,只聽有人大喝道:「都給我站住,誰動就砍誰的腦袋!」

  這人一喝,那些官兵登時有如泥塑木雕,嚇得動也不敢一動。

  原來這個大聲喝罵他們的軍官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金國鎮守山海關的總兵卜禮青。

  顏璧向他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叫他不可揭穿自己身份。這才裝模作樣地問道:「你是他們的長官嗎?」

  秦龍飛站在她的後面,卻是看不見她的眼色。

  蔔禮青是早就得到班建侯報訊的,他也曾在完顏長之的「王府」見過顏璧。此時一看顏璧的眼色,自是心領神會。但由於身份懸殊(顏璧的身份比他高得太多),本來他應該把顏璧當作普通的富家子弟,自己稍為擺一擺總兵架子的,此時卻是不由自己的便即躬腰說道:「小將是這裡的總兵。」

  顏璧瞪他一眼,說道:「哦,原來你是總兵大人!你這樣客氣,倒叫我『受寵若驚』了。嘿嘿,你的手下剛才還和我說過,總兵大人是不能隨便讓我見的呢!」

  蔔禮青心頭苦笑:「受寵若驚四字應該顛倒過來說才是。」

  當下說道:「他們不懂規矩,回頭我會處罰他們。請問、請問相公有何見教?」

  顏璧道:「處罰大可不必,只求你管束他們,不要讓他們胡亂打人罵人就行了。」

  蔔禮青道:「是,是。其實我平日也不知對他們說過多少次了,咱們給朝廷辦事,應該愛民如子,他們總是記不牢我的吩咐。」

  其實什麼「愛民如子」,都是他臨時編造出來的,為的是不讓秦龍飛疑心他只是害怕顏璧。

  顏璧道:「好,這麼說來,你倒是好官了。我和這位朋友忙著出關,請你這就依例盤查吧。」

  蔔禮青賠笑道:「兩位相公一看就知不是為非作歹之人。用不著了,請過關吧。」

  秦龍飛冷冷說道:「但願你對老百姓也是一樣才好。」

  蔔禮青道:「當然,當然,當然。我怎會故意刁難百姓。」

  回頭便喝令手下:「好好的盤問,不許難為他們!」

  顏璧悄悄在秦龍飛耳邊說道:「別多事了,快出關吧。」

  秦龍飛滿腹疑團,出關之後,四顧無人,說道:「璧妹,你的神通可真不小呢!」

  顏璧怔了怔,笑道:「我一不會畫符捉鬼,二不會作法驅神,又有什麼神通了?」

  秦龍飛道:「那位總兵大人見了你就像小鬼見了閻王一樣,給你擺弄得服服貼貼,這『神通』可要比捉鬼驅神更了不起啊!」

  顏璧知他起了疑心,佯作不知,用開玩笑的口吻和他說道:「敢情你給那個官兵欺侮,怒氣尚未消除?誰叫你不換過一件新衣?」

  秦龍飛道:「我已經當場報復了,我倒不是惱恨他們欺侮我,而是惱恨他們欺侮平民。不過你說這話的意思我不大明白,這和我的衣服有何關係?」

  顏璧笑道:「你這樣聰明,怎的連這點世故都不懂?俗語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富家的看門狗見了衣著光鮮的人都會搖尾獻媚呢,咬的只是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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