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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耿電笑道:「楊姑娘,我看你才是太過客氣呢。咱們的父母乃是至交,你怎麼這樣稱呼我?」

  楊浣青似笑非笑地說道:「那你希望我叫你做什麼?啊,對啦,你年紀比我長,我就叫你一聲大哥好不好?」

  耿電知她是在試探自己,他揣摸對方的心意,卻鑽到牛角尖去,想道:「指腹為媒之事不知她知不知道,但她這主意,顯然是要和我定兄妹的名份,以避嫌疑。」

  當下說道:「我本來是不敢當的,但論起咱們兩家的交情,咱們卻也是應該似兄妹一般親近,那我就不客氣叫你一聲賢妹了。」

  楊浣青笑道:「人家叫我小魔女呢,賢妹這個『賢』字我可配不上,哥哥,妹妹的稱呼在人前也不好聽,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笑得可是有點勉強。

  耿電笑道:「好,浣青妹子,咱們回去慢慢再談好不好,出來久了,只怕他們以為我是碰上了意外呢,我和你回去,也好叫他們放心。」

  楊浣青道:「回那兒去?」

  耿電怔了一怔,說道:「我和羅浩威他們一同住在那個古廟,剛才你不是到過的麼?羅浩威一定也是非常想見你的,難道你就不想去見見他們?」

  楊浣青道:「我正要告訴你,我不去見他們了。有兩件事情,請你在沒有第三個人的時候,替我告訴楊守義。」

  耿電驚疑不定,說道:「我也正想問你,剛才是不是你用暗器打白二哥?你是為了這件事情,所以不想去見他們嗎?」

  楊浣青說道:「不錯,這是原因之一,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要用暗器打白堅武是不?」

  耿電說道:「是呀,我的確是覺得奇怪。」

  楊院看笑道:「這還是我看在楊守義、羅浩威的面上,只是讓他吃點小小的苦頭而已。但這件事情,你暫時不必告訴他們。」

  耿電吃了一驚,說道:「白堅武是壞人嗎?」

  楊浣青道:「陝中雙煞和冀北雙雄找他報仇,你曾經幫了他的忙是不是?」

  耿電說道:「不錯,當時你也在場嗎?」

  楊浣青笑道:「我就躲在你後面的那棵大樹偷看,你不知道罷了。這件事情,白堅武怎樣和你們說?」

  耿電把白堅武對楊守義的那番自辯告訴了楊浣青,楊浣青止不住連連冷笑。

  耿電驚疑不定,問道:「你可是知道其中真相?」

  楊浣青道:「雙雄雙煞的說法和白堅武可是大不相同。」原來她是在見過雙雄雙煞之後才回來的。

  耿電放下了點心,說道:「俗語說,家醜不外揚。康徹為了保全妹妹的名節,自是免不了要有另一種說法。咱們似乎都不可太過相信片面之辭。」

  楊浣青道:「我並非只是聽信康徹的說話,不過──」

  耿電說道:「不過怎樣?」

  楊浣青道:「康徹的妹妹康靈,是我一個師姐的好朋友,她知道康靈的人品決不是像白堅武所說的那樣淫賤。不過我們還沒有找到確實的證據可以證明這是白堅武的惡行。」

  耿電駭然說道:「白堅武倘若是說謊的話,那可真是無恥之極的小人了。」

  楊浣青繼續說道:「我們雖然還未找到確實證據,但也有了一點線索,將來總會查得個水落石出的。你可得多些當心他。」

  楊浣青似乎有點不便詳言,耿電因為此事涉及閨閣名節,自也不好意思多問。

  楊浣青接著說道:「暫時你也不必對楊守義說,但你可以說白堅武這個人靠不住,叫他小心。倘若他問你有何證據,你就說是金雞嶺的杜複派來的使者叫你這樣傳話就行了。你知道金雞嶺的杜複嗎?」

  耿電說道:「曾聽得爹爹說過,說他是柳女俠手下最得力的一個頭目。」

  楊浣青道:「不錯。你可以把我說成是杜複所派的使者。但必須是單獨和楊守義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夠說。」

  耿電說道:「羅浩威倘若問起我呢?我能不能告訴他我見過你?」

  楊浣青道:「我叫你暫時瞞著楊守義,又怎可以告訴羅浩威?」

  耿電心裡想說的:「我以為羅浩威和你的交情自是和別人不同。」

  但見楊浣青板起了臉,他們只是初次見面,耿電怔了一怔,自也不敢和她說笑了。

  楊浣青道:「第二件事比白堅武這件事情更重要,你也是只能和楊守義說的。」

  耿電說道:「是什麼緊要事情?」

  楊浣青取出那封機密文書,說道:「這封信是完顏長之寫給涼州總管李益壽的,送信的使者,恰巧給我在中途碰上。」

  耿電看了這封信,吃了一驚,說道:「啊,原來他們已經知道了青龍幫的總舵設在祁連山,幸虧你們截獲這封信。」

  楊浣青道:「李益壽的兒子是密謀抗金的,他和耶律元宜有往來。你到了祁連山可以告訴龍幫主。途中若是沒有機會和楊守義單獨交談,可千萬別說出來。」

  耿電藏好書信,笑道:「你已經吩咐過一次的了,還有什麼要叮囑的嗎?」

  楊浣青勉強笑道:「沒有了。我本來要到祁連山,有你代送書信,我就可以少走一趟了。嗯,你趕著要回去,我不再囉嗦啦。」說罷,轉身就走,神色很不自然。

  耿電瞿然一省,心道:「我不會說話,大概她是誤會我了。」

  但初次相識,他可是不能對她表白:「我並非嫌你囉嗦,你多留一會吧。」

  只好看著她離去,轉眼之間,她的背影也不見了。

  楊浣青獨自下山,情緒十分複雜,有幾分歡喜,又有幾分失望,終於只覺一片茫然。

  歡喜的是,耿電果然比她想像的「如意郎君」還要好,不但長得英俊,武功也比她高。

  失望的是,他自始至終,沒有一句話提及他們的父母指腹為婚之事。

  她剛才遲遲不走,就是等待耿電開口的,不料耿電的語氣,竟是要催她離開。

  「他是不知道這件事呢?還是討厭我呢?哼,他不理睬我,我也不希罕他,就當作沒有這回事好了。不過,我還去不去祁連山呢?」

  她在賭氣之中,又不禁有點後悔這次特地跑來和耿電會面了。

  原來她是在途中發現雙煞雙雄的行蹤,知道他們要向白堅武尋仇,恐怕會殃及池魚,傷及楊守義、耿電等人,是以特地跟蹤來的。她偷看了耿電幾招一鱗半爪的武功,忍不住引他出來較量。

  如果她是按照原來的計畫到祁連山的話,她和耿電見面的機會就可以多了許多,但如今見過了耿電,卻是不好意思再到祁連山了。

  「我還去不去祁連山呢?」

  她起了這個念頭,突然就發覺自己心底的秘密了,原來自己是這樣的渴望再見耿電。她不禁自己生自己的氣,心中越發一片茫然了。

  耿電目送她的背影沒入林中,心裡也是一片茫然。

  耿電想起離家之時,他母親告訴他這頭婚事,當時他還笑道:「也不知楊家伯母生的是男是女呢,你就這樣緊張。」

  他的母親說道:「總之,若是男的,你們就要結為兄弟,若是女的,你就要娶她為妻。楊家於咱們有恩,咱們決不能對她負義!」

  青年人的好奇心總是比較盛的,何況是關乎自己終身大事,自從知道自己「可能」有個未婚妻之後,他就禁不住時時在想:「若然當真是個女的,不知她長得怎樣,武功如何?萬一她一點也不合我的心意,難道我也要依從父母之命麼?」

  不過他雖曾有過這樣的恐懼,心裡也還是終於作了決定:「娘的話不錯,人家對咱們有恩,咱們就決不可對人家負義,即使她是個醜八怪,我也必須娶她為妻!」

  今晚他見著她了,她的美貌,她的武功,都出乎他意料之外。可惜他是剛剛知道了羅浩威和她的交情之後見到她的,儘管他現在是又喜又驚,他的心情,已是和從前完全兩樣了。

  他心裡一片茫然,呆了好一會子,忽地想道:「她為什麼不去找羅浩威,卻要引我出來?呀,她和我不過是陌生人,為什麼她這樣相信我,這兩樁連羅浩威她都認為不可以對他洩漏的事情,她卻告訴了我。」

  驀地瞿然一省,耿電又再想道:「我為什麼想到這層?難道我是在希望她對我比對羅浩威更好?耿電呀耿電,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大丈夫豈能做出對不住朋友的事情?我是寧可違背父母之命了!」

  正在心亂如麻之際,羅浩威卻已出現在他的面前。

  羅浩威看見了他,又喜又驚,遠遠的就叫他道:「耿兄,可追上那個人麼?」

  耿電甚是為難:「我要不要告訴他呢?白堅武的事情可以暫時瞞著他,但楊姑娘和他是好朋友,難道我也不該告訴他是她來了麼?不錯,楊姑娘是曾吩咐過我,也不必告訴他的。但焉知這不是楊姑娘怕著痕跡,故意這樣說的呢?」

  羅浩威來得近了,耿電無暇思索,說道:「慚愧得很,沒有追上!」

  他終於還是遵從楊浣青的吩咐,對羅浩威說了謊話。在他口裡吐出「慚愧」二字時,他心裡也確實是在這剎那之間感到慚愧了。

  羅浩威越發吃驚,說道:「以你的輕功也追不上他?但總見影子吧?那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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