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風雲雷電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黑衣少女似乎有點失望,說道:「好,那我也要趕往祁連山了,咱們後會有期。」

  黑衣少女跨上黑驢,這匹驢子腳力不輸健馬,不過一會,已是去得遠了。呂玉瑤目送她的身影,想道:「這位楊姐姐的行徑倒是古怪,但武功卻也委實高強,只怕凌大哥和耿大哥都要稍不如她。」

  黑衣少女單騎前行,心情卻是頗為動盪,難以自休。

  「這個耿電不知什麼樣子,或者他根本不知道有我這個人也說不定。嗯,他當然不知,他母親走的時候,我還沒有出世呢。唉,這件事情卻叫我怎麼開口?難道我能夠貿貿然的向他說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嗎?」

  黑衣少女情懷歷亂,回想起八年前的一幕往事。

  她的父親在她三歲的時候早已去世,當她十三歲那年,她母親又得了重病。

  她年紀雖小,卻很聰明懂事,日夜衣不解帶的服侍母親。

  一天晚上,三更時分,她的母親醒了過來,精神似乎好了許多。她不知道這是「迴光返照」,還在替她母親歡喜,說道:「媽,我給你暖藥,王大夫說這藥要連服三劑的。看來他的藥可是對症了。」

  她母親說道:「不,我不用服藥的了。你別走開,我給你說個故事。」

  她小小的心靈充滿詫異,不解母親何以剛剛病好一些,就有閒心講故事給她聽。當下便和母親說道:「待你病好了再講也不遲啊。」她雖然自小就是很喜歡聽故事的。

  她的母親微笑著摸撫她的頭髮,說道:「青兒,你很懂事。但我要給你講的故事也是咱們的家事。你知道你的爹爹是什麼人麼?」

  她三歲死了父親,只知爹爹是個武人,此時見母親這樣鄭重的和她說話,自是急於知道,也就不再攔阻母親說話了。問道:「爹爹是什麼人?」

  她的母親緩緩說道:「你爹是個抗金義士。」

  她幼承家教,自小就知痛恨金虜,聽說爹爹是抗金義士,大為歡喜,說道:「媽,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是很光榮的啊!」

  她母親笑道:「我本來要待你滿十八歲才告訴你的,現在告訴你已經早了。你可不能隨便和人家說。」

  「媽,你當我還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嗎?我知道女真韃子霸佔了咱們的地方,我一說出爹爹是抗金的義士,那些韃子就會害我的。」她說。

  「很好,你這樣懂事我就放心了。現在我要告訴你,你的師祖是誰?」

  她怔了一怔,說道:「咱們不是家傳的武功麼?我聽你說過,爹爹是五虎斷門刀的傳人,師祖不也就是爺爺嗎?」

  她母親說道:「不錯,刀法是家傳的。但你爹爹卻另有師父,他從師父那學來的武功比家傳的高明得多。可惜你年紀還小,我只能教你一路刀法,你爹爹的其他本領,我懂得一半,卻是來不及教你了。」

  「師祖是誰,敢情也是一位抗金義士?」

  「不錯。你的師祖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薊州名武師秦重。他是死在金虜之手的。我要告訴你的第一個故事就是你的師祖一家的故事。」

  她母親咳了兩聲,神情卻似沉思往事。

  「媽,你喝一杯熱茶。」

  喝過了一杯熱茶,她的母親繼續說道:「你的師租秦重在鄉下開間武館,有十多個徒弟。但得到他幾分真傳的只有兩人,一個是大弟子李家駿,另一個就是你的爹爹楊雁聲了。」

  「師祖沒有兒女嗎?」

  「只有一個女兒,名叫秦弄玉。當然你這位師姑的本領更高,她是二十年前名聞大江南北的女俠。現在是一位總兵夫人。」

  「啊,她做了官太太嗎?」

  「她的丈夫是宋國的總兵,不是做韃子的官。本領比妻子更高,是一位抗金名將。也是武林中人人景仰、大家都尊稱他為江南大俠的耿照。

  「他是你師祖的姨甥,表兄妹經過了許多磨折才能夠成親的。可惜我沒有工夫和你多說他們的故事了。我只能簡單地告訴你,二十年前,他在長江北面的采石磯打了一場大勝仗,把金兵殺得望風而逃。後來他率領一支義軍,渡江歸宋,做了宋國駐守江防的總兵官。他這支軍隊有個名號叫做『飛虎軍』,是宋國最能打仗的一支軍隊。」(按:耿照的故事見拙著《挑燈看劍錄》。又名《狂俠天驕魔女》)

  她聽得悠然神往,遙想這位「江南大俠」的雄風,但卻禁不住問道:「媽,你說師祖一家的故事,可是和咱們有什麼關聯麼?」

  她的母親泛起一朵笑容,輕輕地握著她的手,說道:「不錯,你很聰明,一猜就著。現在我就要說到第二個故事了,這個故事不但和咱家有關,和你更是相關!」

  「啊,什麼故事,怎的和我有關?」

  「這是耿照夫妻的故事。你的爹爹曾是他的部下,采石磯一戰受了傷,所以沒有跟他渡江。」

  「那時我還沒有出生吧?」

  她母親笑道:「當然沒有出生。那時你爹爹還沒有和我成親呢。」

  「那麼,他們的故事又怎的和我『尤其相關』?」

  她母親微微一笑,說道:「你聽下去就明白了。」

  「耿夫人和你爹爹同門,和我也是早就熟識的。有一個時候,她住在咱們家中。」

  「你不是說耿大俠已經渡江了嗎?」

  「他後來還潛回北方一次,和他表妹成了親。當時因為兵荒馬亂,他的妻子懷了孕,他卻急於要回江南抗敵,只能把妻子留在咱們家裏。後來她生下一個兒子,名叫耿電。青兒,你要記著這個名字,他名叫耿電,雷電的電!」

  「耿電,雷電的電。」她複述了一遍,笑起來道:「這樣簡單的名字你還怕我記不牢嗎?你教我唸的詩詞我都能夠背得一百多首呢。但你卻為什麼要我記著他的名字?」

  「這孩子比你年長四歲,現在是十七歲了。聽說去年已經回到他父母身旁。唉,就不知他還會不會再來和你見面?」她的母親並沒回答她這一句問話,卻忽然長嘆起來了。

  「見得著見不著又有什麼打緊,我知道有這個人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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