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風雲雷電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原來他和羅浩威一樣,情疑剛才偷窺那人和現在這個人是同一個人,是楊雁聲的女兒楊浣青。

  耿電心裡想道:「楊姑娘是羅三哥的好朋友,她怎會用暗器打白二哥?當然不是她了。」

  黑夜幽林,看不出這人是男是女,耿電見他跑得飛快,起了好勝之心:「好,我就和你先行比賽比賽輕功!」

  當下施展八步趕蟬的輕身功夫,風馳電掣般的疾追下去。

  轉眼追入密林深處,那人啞聲不響的只是逃跑。耿電隱隱聽得楊守義在叫他:「耿公子,回來!」

  原來楊守義自知輕功追趕他們不上,卻怕耿公子孤身冒險著了敵人暗算,是以叫他回來。

  耿電那裡肯聽,提一口氣,加快腳步。前面黑壓壓出現一片危崖,崢嶸突兀,那人揀擇凹凸不平的地方著足,輕登危石,巧著攀援,升到七八丈處,回頭望下。

  耿電瞿然一省,暗自思量:「他在上面,我在下面,我攀登危崖,他只須在上面把一塊石頭推下來,我豈不是要粉身碎骨?」

  正自躊躇不決,那人回頭望下,冷冷說道:「沒膽量上來嗎?」聲音尖銳急速,聽得出是捏著嗓子說話。

  耿電給他一激,喝道:「你能上我也能上,你當我怕你個成!」

  硬著頭皮,攀登那座危崖。出乎他的意外,那人並沒仗著地利,偷施暗算。站在上面淡淡說道:「不錯,是有點兒膽量。」

  耿電站穩腳步,定睛一瞧,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見是一個身材瘦削的人,戴著一頂氊帽,帽沿壓著眉梢,臉上蒙有面罩,只是露出一對眼睛。

  驚疑不定,喝道:「你是什麼人?」

  話猶未了,眼前銀光一閃,那人手裡突然多了一條銀絲軟鞭,唰的就向耿電橫掃過來,冷冷說道:「聽說你的外號叫閃電手,我要見識見識你的功夫!」

  耿電冷不及防,幾乎給他打著,百忙中一個回身繞步,繞到那人側面,只聽「嗤」的一聲響,饒是他閃避得快,衣裳已是給軟鞭撕了一小片。

  耿電避招進招,身手亦是矯捷之極,說時遲,那時快,那人一招「回風掃柳」,銀絲鞭盤打過來,耿電早已把摺扇拿在手中,一招「覆雨翻雲」,把他的軟鞭撥開。

  兩人各使獨門兵器,鬥將起來。耿電的摺扇張開來可當五行劍使,臺上了則當判官筆用,剛中有柔,柔中有剛,迅捷時似閃電奔雷,招招指向對方要害穴道。沉穩處似淵渟嶽峙,小小一把摺扇把全身遮掩得風雨不透。但那人的鞭法也是極其輕靈翔動,他的鞭長,耿電的摺扇短,在兵器上先占了耿電的便宜。兩人攻守互易,瞬息百變,耿電只能和他堪堪打個平手。

  劇鬥中耿電使用「大衍八式」的上乘內功掌法,扇中夾掌,突然一抓,抓著了那人的鞭梢,摺扇一合,沿著鞭身削將上去。

  這一招奇詭突兒,那人想不到他竟敢如此冒險進招,急切問軟鞭抽不回來,百忙中只好一個「大彎腰,斜插柳」。腰向後彎,幾乎平貼地面,避他摺扇削喉之災。

  耿電手法何等快捷,這一招本來可以傷他的,但轉念一想:「他剛才沒有暗算我,我豈能傷他?」

  當下喝道:「撒鞭!」摺扇如刀,削他手指。

  高手拼鬥,只爭毫釐,這一招耿電若是俯身削下,徑點咽喉,縱然未必傷得對方性命,至少也可將他制伏,如今一轉念頭,手法略緩,可就給了對方反擊的機會了。

  只聽得對方冷冷說道:「不見得!」

  陡然間只覺掌心火辣辣作痛,那條銀絲鞭已是從耿電的指縫抽了出來。那人一個盤旋,長身而起,唰的一鞭,從耿電腳底抽過!

  耿電應變也快,一個「黃鵠沖霄」身法,腳尖點地,身形已是平地拔起。但對方的軟鞭卻比他更快,鞭梢儼似蛇毒吐信,倏地跟著上來,耿電的腳踝,仍是給他打著。

  但說也奇怪,耿電著了這一鞭,並沒感到疼痛,敵人只是好似戲耍似的,鞭梢輕輕從他腳踝拖過,說道:「現在誰也不欠誰的了,再來打過!」

  耿電見他身法如此奇快,心裡已是暗暗佩服,想道:「剛才我縱下殺手,只怕他也能避開。他這一鞭,卻是未曾打斷我的腳骨。這樣看來,他似乎對我並無惡意?」

  心念未己,那人的軟鞭已是疾風暴雨般的猛打過來,耿電說道:「閣下鞭法不凡,在下甘拜下風。你是何人,能否見告?」

  說話分神,那人唰的一鞭,又打著耿電的背心,喝道:「不要你讓,今日非和你見個輸贏不行!你欠我一鞭,下次我可不留情了!」

  耿電著這一鞭,仍是虛招,並沒感到疼痛。

  耿電怒從心起,想道:「你以為我就當真不如你麼?」

  當下使出渾身本領,說道:「好,你既然定要苦苦相迫,在下只好奉陪!」

  那人占了先手,耿電竟然擺脫不開,輾轉攻守,鬥了數十招,耿電見他每每在緊要關頭好似故意錯過機會,心裡想道:「他口裡說是手下決不留情,卻何以又好像怕真的傷了我呢?」

  那人也是暗自想道:「他的內力勝我不止一籌,何以在緊要關頭,他沒有用大衍八式來硬拼我呢?他未必知道我是誰,看來他是因為我剛才沒有傷他,是以他也就捨棄狠辣的殺手不用了。唔,這人倒是頗為忠厚,大有他父親的大俠家風呢!」

  兩人各自佩服對方,耿電好奇心起:「為什麼他不敢露出本來面目?」

  突然得了一個主意,欺身逼近,冒險進招。摺扇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閃電般的一口氣攻了十幾招,招招淩厲。那人喝道:「好呀,你當真要拼命麼?」

  話猶未了,只聽得「唰」的一聲,「嗤」的一響,耿電又給他打了一鞭,這一鞭他還當真用上了幾分真力,打得耿電手臂起了一道鞭痕。但他戴的氊帽,卻已給耿電扇頭挑落,他這摺扇,邊緣嵌有刀片,順勢拖下來,把他的面罩也劃開了。原來耿電是拼著受他一鞭,這才能夠欺到他的身前以奇快的手法一擊成功的。耿電這一招使得恰到好處,割破「他」的面罩,絲毫沒有傷著「他」的皮肉。

  只見這人露出滿頭秀髮,臉泛桃花,一雙鳳眼,薄怒微嗔,竟是一個絕色女子!

  耿電呆了一呆,連忙賠禮道:「我,我不知道你,你是──,得罪了姑娘,請姑娘千萬別要見怪!」

  他要說的本是「我不知道你是女子」。那少女接著他這句話就問他道:「好,那你現在知道我是誰麼?」

  說話的時候,把那條銀絲鞭一收,還原成為一個手鐲,套上手腕。

  耿電暗自思量:「這位姑娘輕功如此高明,看來年紀大概也是二十左右,和羅浩威說的剛好相符,難道她當真就是那位楊姑娘麼?」

  那女子噗嗤一笑,說道:「羅浩威沒有和你說起我麼?」

  耿電聽得她這麼一說,已知所料無差,說道:「可是楊姑娘麼?」

  那女子道:「不錯,我就是楊浣青。」

  耿電又是歡喜,又是有點驚疑,說道:「楊姑娘,我正是要找你。」

  楊浣青心頭鹿撞,說道:「你找我做什麼?」

  耿電說道:「我小時候,我們母子曾經多蒙令尊令堂庇護。」

  楊浣青笑道:「那時候我還沒出世呢,你用不著向我道謝。」

  耿電說道:「家父家母曾經吩咐過我,叫我務必找著你們,面謝令尊恩德。想不到令尊已經仙遊,我只能請姑娘帶引我到令尊墳前一拜了。」

  楊浣青本來是準備聽他說出要找尋自己的原因,聽他說來說去,都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不覺心如亂麻。

  她那知耿電已是疑心她和羅浩威相愛,婚姻之事,自是不便再提。

  而她雖然是個巾幗鬚眉,但女孩兒的終身大事,對方不提,她當然也是很難出口了。

  兩人呆了片刻,楊浣青淡淡說道:「我爹葬在北芒山中,不敢有勞公子大駕。公子這番心意,他日我在家父墳前代為稟告也就是了。」

  耿電說道:「我是應該親自去弔祭的,不過恐怕姑娘沒空陪我,那就等待我他日拜見了令堂之後再說吧。」

  楊浣青道:「耿公子,你不是要到祁連山去的麼?青龍幫正有許多大事等待你辦,我看你也不必太過拘禮,太過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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