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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秦龍飛面色鐵青,握起拳頭,但一想自己已經摔破了他的頭,若再打他,未免有失師兄風度,同門固然不服,爹爹知道了也定必責駡,這一拳如何還能夠打出去?

  生徒中幾個年紀較長的連忙作好作壞地勸解:「小桂子,你怎可對二師哥如此無禮,還不趕快給二師哥叩頭賠罪。」

  「二師哥,小桂子年紀小不懂事,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請二師哥息怒,指點我們功夫。」

  秦龍飛尷尬之極,歎口氣道:「我怎會與小桂子一般見識,不過我今日有點不舒服,你們自己回家練吧。」

  鬧出了這件不愉快的事,大家都是興趣索然,也就不想再跟秦龍飛練武了。年紀較長的那個生徒道:「二師哥身體不舒服,咱們一同回去吧。」

  秦龍飛道:「你們不必理我,我在這裡多待一會。」

  那生徒道:「是是。」

  眾人盡都散了。

  秦龍飛呆了一會,頗為懊悔自己的失態。那班生徒已走得遠了,山風吹來,卻還隱隱聽得見他們在議論自己:「二師哥那裡是身體不舒服,他是心裡不舒服!」

  「小桂子,你說話也不知避忌,二師哥最不高興人家說他比不上大師哥。他雖然沒說出來,我們都是知道的。只有你不懂事。」

  小桂子道:「我不是不知,只是氣他不過。其實他也是比不上大師哥嘛,我也沒說錯。他以後罵我,我還是要這麼說。」

  「好了,好了,小桂子你少說一句好不好?」

  「二師哥的氣量也的確是狹窄一些,怪不得小桂子說他。」

  秦龍飛聽得他們的議論,胸中塞滿了悶氣,想道:「爹爹看不起我,師弟看不起我,什麼光彩都給淩鐵威這渾小子占盡了。我幾時才有出頭的機會?」

  山上只剩下他一個人,胸中悶氣難消,忍不住就使開拳腳,幻想是轟天雷站在他的面前,他一拳一腳都是打到轟天雷的身上,以發洩自己胸中的悶氣。

  「砰」的一聲,秦龍飛一拳打在一顆松樹上,拳頭腫了起來,痛得他十分難受。樹葉紛紛落下,樹枝卻沒有一根折斷。

  這一痛倒令得秦龍飛清醒過來,不由得他倒吸一口涼氣,想道:「我確實是比不上這渾小子,再練十年只怕也未必比得上他。」

  原來他最後那拳乃是霹靂掌中的一招重手,轟天雷也常常用拳擊松樹練功,他每打一拳,樹枝最少要打斷十根八根。

  就在這時,忽聽得樹後有人冷笑。秦龍飛吃了一驚,喝道:「是誰?」聲猶未了,只見松樹後面走出一個青衣漢子來。

  秦龍飛一見此人,不由得心中起了一股寒意。原來這人雖然是口裡發出笑聲,臉上卻是陰森森的木然毫無表情。

  秦龍飛喝道:「你笑什麼?」

  青衣漢子淡淡說道:「笑你花拳繡腿,縱然再練十年,也是比不過人家。唉,你不知上進,比不過人家就只知道發脾氣,氣爆了肚子有何用?唉,當真是可笑呀可笑!」

  從這幾句話中,可知這個人是早已來了的,那班生徒議論秦龍飛的說話,他都已聽見了。

  按說以秦龍飛的聰明,自應知道此人決非尋常之輩,但此時他正在火氣上頭,聽了這番譏諷的說話,有如火上加油,不由得大怒說道:「聽你這麼說,你一定是高明得很了?」

  那人冷冷說道:「高明二字,難說得很,這要看是對什麼人而言?」

  說話之際,側目斜睨,一副看不起秦龍飛的神氣。言下之意,自然是說,他要比秦龍飛高明得多。

  秦龍飛氣往上沖,冷笑說道:「我比不過人家難道就比不過你?好,你這麼說,我倒要領教領教。」

  青衣漢子卻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能和你過招。」

  秦龍飛「哼」了一聲,笑道:「口出大言,原來胸也並無實學,你既然不敢和我比劃,那就別在這兒胡說八道。」

  青衣漢子仍是那副木然毫無表情的面孔,一點也不生氣,說道:「你懂什麼,我不和你過招,這是有原因的。不過,只是比一比本領嘛,那倒可以。」

  秦龍飛道:「如何比法,劃出道來。」

  青衣漢子道:「可得有言在先,你若比不過我,在你輸得心服口服之後,我可要你磕頭拜我為師。」

  秦龍飛是一個易於激動的人,無暇思量利害,登時大怒道:「你輸了呢?」

  那人笑道:「禮尚往來,當然我也拜你為師,儘管你的年紀可以做我兒子。」

  秦龍飛喝道:「好,這就比吧!怎樣比法?」

  心裡想道:「這只是文比,不是武比,他說過要我輸得心服口服才拜他為師,萬一當真比不過他,我口說不服,那也不算違背諾言。」

  心念未已,只聽得青衣漢子已在說道:「你剛才打這棵松樹,這已經是使出你家傳的霹靂掌的絕招了。如今我也拳打松樹,和你作一比較。你說如何?」

  秦龍飛見他身體瘦弱,膚色枯黃,不像是身有上乘內功的人,於是說道:「好,就這樣吧。那麼我是不用再打的了?」

  青衣漢子道:「不錯,你已經打腫了拳頭,再打一拳,那只有比剛才更弱。」

  秦龍飛給他說中心病,滿面通紅,喝道:「那你就趕快打吧,囉唆什麼?」

  青衣漢子緩緩說道:「好,你瞧著了!」

  輕輕的一拳擊出,無聲無息,連一點拳風也沒有。拳頭打在樹上,那棵松樹,不動分毫。

  秦龍飛哈哈笑道:「我的本領縱然不濟,拳擊松樹,也能令得樹葉紛落,你呢,一根松葉(松葉為針葉)也沒落下,你還不認輸嗎?嘿嘿嘿,哈哈哈,快來給我磕頭,拜我為師吧!」

  那人負手旁立,意態悠閒,對秦龍飛的狂態,恍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秦龍飛的笑聲漸漸減弱,突然間臉上的笑容僵著,再也笑不出來了。

  只見松葉變了黃色,轉眼間樹枝也都變枯了。本來是一棵常青的松樹,突然枯萎,毫無生意。

  再過片刻,只見松枝斷折之聲不絕於耳,不但松葉盡落,整棵松樹也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幹。

  青衣漢子這才說道:「唉,為了和你比試,好端端卻把這棵松樹弄死了。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不和你過招的原因了吧?」

  秦龍飛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心裡想道:「若是血肉之軀,給他打了一拳,那還了得?」

  青衣漢子道:「你輸得心服口服沒有?」

  秦龍飛暗自思量:「這人武功如此高明,我拜他為師,定能勝得過轟天雷這小子。但我怎能當真拜他為師?」

  不過,儘管他是有所顧慮,猶疑不決,卻還是不能不承認:「你的武功的確是遠勝於我,我服了。」

  青衣漢子道:「那你還不上來磕頭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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