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風雷震九州 | 上頁 下頁 |
二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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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泰已經掩埋了楊鉦的屍體,說道:「咱們看老叫化去。但願他這一架還未打完。」 眾人來到後山,只聽得高呼酣鬥之聲,震耳如雷。仲長統與歐陽伯和已經鬥了三百來招,雙方未露絲毫疲態,當真是旗鼓相當,功力悉敵,好一場惡戰! 只見仲長統濃鬚根根翹起,怒目圓睜,手腳起處,全帶勁風。方圓數丈之內,沙飛石走,數丈之外,也是樹木搖動,樹葉紛落,好幾棵大樹,都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枯枝。上官泰喝采道:「仲幫主使得好一個混元一炁功!」 但歐陽伯和亦非弱者,看來他的掌力似乎不及仲長統的剛猛,但卻另有一功。只聽得他在發掌之前,必定大喝一聲,掌風就似從熔爐裏吹出來似的,炙人如燙。上官紈、竺清華、李光夏、林道軒等幾個功力較弱的小輩禁不住要退到他掌風所及的範圍之外。 上官泰不由得暗暗擔心,悄悄問江海天道:「江大俠,你看如何?」江海天微笑道:「仲幫主是不會敗的,但要取勝只怕也是不易罷了。」上官泰這才放下了心,但看到緊張之處,仍是不禁手心捏著一把冷汗。他是個嗜武如狂的人,看到雙方各使武林絕學,不久就完全著了迷,心無旁騖,只顧凝神觀戰了。 李光夏和林道軒卻是不由得不心中著急,偷偷和江海天說道:「師父,他們這樣打法,不知要打到幾時?咱們可還要去捉拿葉凌風這奸賊呢。」 江海天笑道:「我不急,你們急什麼?總不會打到明天的。有上官前輩和仲幫主與我分頭搜捕,難道還怕他飛得上天?」李、林二人聽師父說得這樣肯定,心裏也都安定下來。不過,他們總是希望越快捉到葉凌風越好。 葉凌風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師父已經來到,此時他還做著美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葉凌風在拋下楊鉦父子。獨自逃跑之後,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擔憂。歡喜的是不至於受楊鉦的連累,而且可以擺脫楊鉦追問他的內功心法。但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在這大森林裏逃亡,卻是不由得不心虛膽怯,每見風吹草動,都疑心是有敵人跟踪,好幾次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森林裏過了一天,幸好連人影也沒見著一個,第二日傍晚時分,他估計自己所走過的路程,心裏想道:「只要我走的方向不錯,明天就可以走出這座林子了。」他卻不知,他恰恰是走錯了方向,兜了一個圈子,正走到與他師父這一幫人相隔不過十里左右之處。 葉凌風心裏又想:「走出了這座林子,我該怎樣做?」於是他替自己編織了一個美夢。 就像溺水的人抓著一根蘆葦就以為可以救命似的,葉凌風也有他的救命「蘆葦」。這就是冷天祿的人頭。他拍一拍所背的革囊,冷天祿的人頭還在這革囊之中。 葉凌風燃起了希望,心裏想道:「冷天祿是小金川十二家的總寨主,我取了他的首級,這功勞也應該不算小了。朝廷正在用人之際,想來至少也可准我將功贖罪吧?我先求得一個軍職,嘿,嘿,以我的才幹,何愁不做到獨當一面的將軍?我在千軍萬馬保護之下,也不怕有人來向我尋仇了。嘿,嘿,豈只不怕,我還要和他們算賬呢。待到我手握兵符,我定將和我作對的人一個個除掉。哼,第一個要除掉的對頭,就是葉慕華這小子。」 葉凌風想到得意之處,不知不覺的橫掌如刀,一掌劈下,口中發出「喀嚓」一聲,劈斷了一根樹枝,當作是葉慕華的首級,就好像葉慕華當真是給他殺了似的,不知不覺的也就哈哈大笑起來。 葉凌風做夢也料想不到,葉慕華也在這座森林之中,而且聽到了他的笑聲。 原來葉慕華在用奇兵突擊,大破清軍之後,立即和耿秀鳳與宇文雄、江曉芙三人,帶領了一支人馬,西行追踪。目的物就是葉凌風和他的父親,他接到報告:葉屠戶只剩下幾百殘軍,已向西逃入森林,而葉凌風的去向,據蕭志遠的手下回來報告,也可以斷定是已經逃入森林。但蕭志遠因為離開隊伍,單騎追踪,卻還未獲得他的消息。 葉慕華和耿秀鳳,選了兩騎快馬,吩咐宇文雌,代他帶領那支人馬。要知人馬眾多,反而打草驚蛇,容易給葉凌風發覺,先行逃匿。至於那支人馬,則是用來對付葉屠戶的殘軍的。宇文雄在義軍之中經過了將近一年的鍛煉,葉慕華發覺他頗有用兵之才,葉屠戶只剩下幾百殘軍。料想宇文雄定可以將他殲滅。是以放心讓他代為統領這支人馬。 葉慕華與耿秀鳳相識幾年,幾度悲歡,幾番離合,每一次都是匆匆分手,未得細談衷曲。 這一次,他們並轡同行,才得有較長的時間相聚,互談心事。 葉慕華把自己平生的經歷,毫不隱瞞的都告訴了耿秀鳳。對葉凌風如何謀害他的事情,尤其說得詳細。這些事情,有些是耿秀鳳已經知道的,有些是她還未知道的。耿秀鳳聽了,嘆了口氣,說道:「我的爹爹也是這賊子與他的父親合謀陷害的。如此說來,他們父子正是你我共同的仇人。」 葉慕華道:「如今咱們是報仇在即,你還何用嘆氣?」 耿秀鳳道:「你有所不知,我、我是頗有感觸。」葉慕華道:「感觸什麼?」 耿秀鳳道:「葉凌風的爹爹是朝廷的大宮,他們父子同惡相濟,以致成為了義軍的死對頭。知道葉凌風的事情的英雄豪傑,也沒有誰不想殺他的。」 葉慕華笑道:「這不很好麼?難道你還為他嘆氣?」 耿秀鳳道:「誰為了這奸賊嘆氣了?哦是為自己嘆氣!我、我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耿秀鳳歇了一歇,接著說道:「我爹爹的官沒有葉屠戶做得大,但也曾經做過伊寧的總兵,也曾經打過漢族和哈薩克族的義軍。呀,葉大哥,你對我好,我是知道的。就只怕你的朋友,未必都能像你一樣,把我當作自己人。」 葉慕華聽了,哈哈笑道:「我以為你擔心什麼,原來擔心這個。」耿秀鳳道:「不值得擔心麼?」 葉慕華正色說道:「你的爹爹和葉凌風的爹爹都是朝廷的大官,手上或多或少沾過義軍的鮮血。葉屠戶心狠手辣,罪惡滔天,比你的爹爹大得多。但你的爹爹也是犯有罪惡的,這個不用為你的爹爹忌諱。可是,你和葉凌風卻是完全兩樣,葉凌風與他的爹爹同惡相濟,你如今卻是義軍的女首領,和你的爹爹走的是兩條路。一個人的出身是不能自己作主的,但長大之後。立身處世,卻是完全可以由自己作主了,你和葉凌風既然是完全兩樣,別人又怎會用同一的眼光來看你呢?即使暫時有點誤會,終究也會明白的。好像冷鐵樵大哥,後來不是深自引咎,向你道歉了麼?你放心,我擔保我的朋友都會把你當作自己人的。」 葉慕華把這番道理說得極為透徹,耿秀鳳這才舒展雙眉,低頭一笑,說道:「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滿你說,我以前很為這幾句俗語擔憂,這幾句俗語說的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我怕別人相信這幾句俗語,對我有異樣的眼光。」 葉慕華笑道:「這幾句俗語是錯的,明白事理的人絕不會受它影響的。你瞧瞧我的眼睛,我對你有異樣的眼光麼?」 那是燃燒著熱情的眼光,是令得少女癡迷的眼光。耿秀鳳紅暈雙頰,嫣然一笑,說道:「那有這樣看人的,還說不是異樣的眼光?」不知不覺之間,兩人雙手緊緊相握,不須多說半句,一切的濃情蜜意,都已在彼此的眼光中流露出來。這剎那間,周圍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不存在,整個世界就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但這世界究竟並不是只剩下他們二人,即使是愛情的力量也不能把他們和這世界隔絕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耿秀鳳驀然驚覺,甩開了葉慕華的手,說:「華哥,你聽,西邊是不是有廝殺之聲。」原來仲長統和歐陽伯和正是在西面的西坡上激戰,他們高呼酣鬥之聲,傳出了數里之外,傳到了耿秀鳳的耳朵中了。 葉慕華道:「不錯,好像是有人在那邊惡鬥。有沙飛石走之聲,看來似是一流高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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