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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葉凌風叫苦不迭,說道:「如此說來,咱們即使到得西昌,請得援兵,那也是無濟於事的了。楊先生,你打算如何?」

  楊鉦忽地說道:「葉公子,你如今是在擔心別人向你尋仇吧?」答非所問,葉凌風怔了一怔,勉強笑道:「楊先生武功蓋世,晚輩得以托庇,也沒有什麼擔心。」

  楊鉦哈哈一笑,說道:「我的武功也不是妄自菲薄,在武林中大約可以算得一流角色。但若說到『蓋世』二字,那就差得遠了。令師才真的是武功天下第一,這個葉公子可以不必和我客氣。」

  葉凌風話出了口,也覺得言過其實,諂媚太甚,饒是他臉皮極厚,也不禁紅了起來。楊鉦接著說道:「葉公子,我還有個好主意。咱們吃虧在武功還未夠好,今後咱們沒有旁的事情,正可趁此空暇,彼此切磋切磋。」葉凌風怔了一怔,說道:「我的武功與楊先生相去太遠,怎有資格與楊先生切磋武功?」

  楊鉦笑道:「這個葉公子倒也不用謙虛,不錯,你的本領如今當然是比不上我,但誰不知道令師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他的內功心法乃是武學奇珍。嘿,嘿,你我切磋切磋,大家都有好處。我學的雖然不是正宗內功,但正宗的內功心法,經過我的揣摩,相信我也能懂得其中奧妙。咱們可以收『教學相長』之益,你把令師的內功心法傳授與我,你也不會吃虧的。」

  楊鉦講到這裏,已是「圖窮匕現」。葉凌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楊鉦之所以救他,並非因為他是「葉公子」的緣故,他的父親已是一敗塗地,楊鉦是無須討好他的了。楊鉦之所以救他,最大的目的,還是在於要騙取他師門的內功心法,而楊鉦最後說的那幾句話,也無異告訴葉凌風:「你可不能拿假話騙我,正宗內功心法的奧妙,是真是假,我是看得出來的。」

  葉凌風此時已是窮途末路,只能倚靠楊鉦,儘管他心裏極不高興,覺得這是楊鉦對他的要脅,但卻要裝出十分高興,而又帶著「受寵若驚」的樣子說道:「楊先生,你肯指點我,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了。『切磋』二字我都配不起,『教學相長』四字,這更是折煞我了!我師父傳授我的內功心法,我有許多還未能參透的地方,正是要向楊先生請教。」

  楊鉦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那麼,我先多謝你了。」葉凌風正要再說幾句謙虛的說話,楊鉦忽地「咦」了一聲,說道:「好像是有人來了!」

  葉凌風大吃一驚,道:「咱們快逃!」楊鉦此時已恢復了六七分功力,哈哈一笑,說道:「何須害怕,倘若是尉遲炯這對賊夫妻來了,我正是求之不得。芃兒,你和我出去,葉公子,你害怕,你就躲起來吧。」

  其實楊鉦並非是對尉遲炯夫婦毫無懼怯,他雖然恢復了六七分功力,自忖還是打不過尉遲炯夫妻二人的。原來他已聽出了來者不過一人,而且從那個人跑過茅草叢中所發出的沙沙聲響聽來,這人的武功不過頂多是二流角色,憑他的本領絕對可以對付得了。但葉凌風的「聽聲」本領遠遠比不上楊鉦,他可聽不出來的只是一人,還真的以為是尉遲炯夫妻來了。不由得嚇得渾身發抖,果然就鑽入亂草堆中,躲了起來。楊鉦暗暗好笑,也不說破,心裏想道:「你累得我的兒子受了一場虛驚,我也叫你虛驚一場,讓你這位大少爺嘗嘗害怕的滋味。」

  楊鉦跑了出去,喝道:「什麼人,給我站住!」那人和楊鉦打了一個照面,「啊呀」一聲,連忙拜倒,說道:「主公,原來是你在這兒,可把奴才嚇煞了。」

  原來這個人是綽號「獨角鹿」的鹿克犀。他和羊吞虎、馬勝龍二人合稱「祁連三獸」,正是早已給楊鉦收服了的家奴。「祁連三獸」先出山投靠朝廷,亦即是楊鉦授意的。楊鉦先放家奴去做鷹爪,替他鋪好了路,使得大內總管將他禮聘出山,一出山便得重用。不過,羊、馬二人已死,如今「祁連三獸」是只剩下鹿克犀一人了。鹿克犀此時也是窮途末路,不知投奔何處,驟逢舊主,自是又喜又驚。

  楊鉦眉頭一皺,說道:「你不是跟著賀蘭明在京師的嗎,怎麼也來了這兒?」

  鹿克犀道:「我是奉命前往葉總督的軍前效力的,並且還帶有總管大人的一封信要送給葉公子,唉,不料到了西昌,遭逢不幸。說來話長,請主公容我細稟。」

  楊鉦打斷了他的話,笑道:「那你就不必到小金川了,葉公子就在這兒。你和他見了面再仔細說吧。」

  楊鉦把葉凌風從亂草叢中叫出來,葉凌風見是鹿克犀,滿面羞慚,說道:「鹿大叔,京中可是有什麼消息叫你捎來?」

  鹿克犀未知葉屠戶全軍覆滅之事,對葉凌風仍是當他是總督的少爺,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禮,說道:「正是總管大人有一封信要我交給公子。」

  葉凌風拆開那封信一看,原來是大內總管薩福鼎對他獎勵有加的一封信,信中祝賀他已做到了義軍首領,預祝他建立「不世奇功」,並說他材堪大用,早已「簡在帝心」云云。這是「朝廷」籠絡奴才的手段,說來亦是尋常。不過由大內總管的名義發出,「以昭鄭重」,用意是在使葉屠戶父子死心塌地效忠朝廷而已。葉凌風看了這封信,不由得苦笑。

  楊鉦道:「葉總督在小金川不幸打了敗仗,如今他逃往何方我們也不知道呢。你倒是可省得跑這一段路了。」

  鹿克犀這一驚非同小可,說道:「這可真是糟糕透頂了。我還以為葉大人可以借兵解西昌之危,唉,卻料不到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楊鉦皺眉頭道:「你在西昌遭逢了什麼不幸。從京中出來的只是你一個人嗎?」

  鹿克犀道:「我本來是和御林軍的副統領李大典以及大內侍衛白濤三人一同來的。到了西昌,不料西昌已被叛軍所佔。」

  葉凌風吃驚道:「是那一支叛軍?」據葉凌風所知,西昌境內是並無義軍的。

  鹿克犀道:「主公,說來真是料想不到,這支叛軍的首領竟然是——」楊鉦道:「是誰?你為什麼怕說出來?」

  鹿克犀訥訥說道:「是竺大先生。」此言一出,楊鉦也嚇得變了顏色,說道:「竟是他麼?」原來鹿克犀所說的「竺大先生」即是楊鉦的大襟兄竺尚父。

  鹿克犀道:「是啊,想不到他和江海天結為好友。聽說這次他就是應天理教之請,率領他的部屬,豎起叛旗,突然出兵攻佔了西昌的。」

  鹿克犀接著說道:「我和御林軍的副統領李大典與大內衛士白濤二人到了西昌,西昌已被竺大先生攻佔了。我們混在敗軍之中逃跑,不幸碰上了竺大先生的管家老劉和竺家的老僕安大叔。李大典被老劉的煙袋打破了腦袋,白濤也給安大叔殺了。我僥倖逃出了性命,卻又在這森林中迷了路,幸虧遇著主公。」

  楊鉦說道:「原來你是碰上他們,怪不得李大典和白濤喪命了。你能夠逃出性命,也算得是幸運了。」楊芃說道:「可是這麼一來,爹爹,自們可是不便到西昌去了。」楊鉦在當世的武林人物之中,第一個害怕的是江海天,第二個害怕的就是他的襟兄竺尚父。楊芃是他的兒子,當然知道父親所害怕的是什麼人。

  楊鉦道:「咱們本來就不準備到西昌去。索性就在這森林中多走幾天,繞過西昌這條路吧。反正咱們也沒緊要事情,在這座森林裏倒是個避難的好所在,多耽擱個幾天,那也無妨。」原來楊鉦正是想趁著在這森林中「避難」的時間,迫葉凌風先傳他的內功心法,學會了再說。

  葉凌風此時只能倚靠楊鉦,無可奈何,只有把師父的內功心法給楊鉦詳細講解,他怕了楊鉦的恫嚇,還當真不敢絲毫弄假。

  但江海天所傳的內功心法十分奧妙,饒是楊鉦的武學造詣甚深,每天也只能學一兩段,還要用心揣摩,才能領略。

  楊鉦學了幾天,越學越覺奧妙,也就越有興味。心裏想道:「待我將正邪兩派的內功合而為一,到了成功之日,想來即使打不過江海天,也可以成為天下武功第二的人物了。」他這麼一想,更不急於走出這座森林。第三天他找到了一座古廟就住下來,每天迫葉凌風給他講解內功心法。鹿克犀則供他們作跑腿之用,每天去獵取野獸,採摘野果,或到較遠之處去搶土人的糧食,回來給他們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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