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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混在蕭志遠隊伍中的奸細因為看見宇文雄、江曉芙二人與冷鐵樵並肩作戰,這才發出響箭的,原來這是葉凌風和他們約定的訊號,倘若事情敗露,就發響箭報訊。他們看見這兩人來到,冷鐵樵卻並不捉拿他們,反而和他們一同禦敵,當然是料想得到葉凌風的秘密,定將被他們拆穿了。

  且說葉凌風在山上聽見了響箭的聲音,這一驚端的是非同小可,當下就想溜走。但轉念一想:「我豈可一事無成的就走出小金川?」於是立即把親信叫來,指點他們如何行事。然後就和蒙永平去求見義軍領袖冷天祿。

  冷天祿此時也聽到了響箭的聲音,心中正在疑惑,聽說葉、蒙二人求見,就叫他們進來。

  冷天祿問道:「葉統領。你可聽見響箭之聲麼?你們的人是否使用這種響箭的?」葉凌風道:「正是我們所常用的那種響箭。」冷天祿道:「哦,那麼這響箭報的是什麼消息?」冷天祿心中懸念的只是前方軍情的變化,他雖然不怎麼信任葉凌風,卻怎也想不到他要來刺殺自己。

  葉凌風道:「請冷寨主屏退左右。」冷天祿眉頭已皺,心中本來想說:「我的左右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但說無妨。」但因葉凌風是以一路義軍首領的身份來投奔他的,在禮貌上他不能不尊重他,心頭雖然稍有不快,卻也把左右屏退了。

  葉凌風故作神秘,把座位挪到冷天祿的身邊,低聲說道:「這件事麼,非同小可!」冷天祿道:「什麼非同小可?」話猶未了,驀地一聲大吼,跳了起來,原來葉凌風已把夾在雙指之間的一枚毒針發出,這是風從龍以前給他的,毒針在大內秘製的毒藥中淬煉過,刺入人體,見血封喉。

  葉凌風以前在江家暗算葉慕華,用的就是這種毒針。以葉慕華內功的精純,當年中了這毒針之後,也幾乎送了性命,僥倖治療得當,調養了半年有多,才復原的。

  冷天祿的內功下在葉慕華當年之下,但因距離太近,而又毫無防備,這一枚毒針,刺進了他的小腹,深入臟腑,冷天祿的半邊身子,登時麻痹。

  冷天祿大吼已聲,跳了起來,喝道:「好賊子,原來你就是奸細?」呼的一掌,就向葉凌風擊去。葉凌風冷笑道:「你現在知道,已經遲了!」雙掌相交,「蓬」的一聲,冷天祿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可也把葉凌風震退三步。葉凌風大吃一驚。想不到冷天祿中了毒針之後。還有如此功力。

  可是冷天祿這麼用力發掌,所中之毒,發作的也就更加快了。最初本來是半邊身子麻痹的,此時全身都已有了僵硬的感覺,而且腦袋一陣陣昏眩,眼前金星亂冒,視覺已是一片模糊。

  葉凌風的手下湧了進來,一陣亂刀,把冷天祿的四名親信頭目也殺掉了。冷天祿大喝道:「奸賊子,我與你拼了!」瘋虎般的向前猛撲,一掌打出。

  葉凌風心裏暗笑道:「我何必和你硬拼?」冷天祿一向前撲,他早已閃過一邊。他的四個手下,卻給他作了擋箭牌。

  冷天祿這一掌是畢生功力之所聚,只聽得一片慘呼,乒乓連響,首當其衝的前四名清軍武士全都倒地,喪在他的掌下。後一排的四名清軍武士,也都斷了肋骨,或塌了胸脯,受了重傷。

  冷天祿一掌之下,殺了四人,傷了四人,湧進這間房的奸細,驚駭欲絕,忙不迭的都逃出去。擠倒地上受了輕傷的又有數人。可是冷天祿發了這最後一掌,亦已是油盡燈枯,再也支持不住,口吐鮮血,頹然倒地。葉凌風哈哈一笑,他讓手下送命,自己卻坐享其成,不費吹灰之力,在大笑聲中割下了冷天祿的首級。

  混進來的清軍奸細有百餘人之多,除了三十名混在蕭志遠的那支隊伍之外,此際葉凌風的手下還有二十餘人,葉凌風就帶了這一小隊人衝下山去。

  大寨外面的哨兵喝問:「裏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葉凌風一馬當先。說道:「沒什麼,我奉了冷寨主之命,奔赴前線增援。」哨兵知道葉凌風是援川義軍首領,又是他們二寨主蕭老遠的結拜弟兄,他既然說是奉了冷天祿之命,哨兵們一時間卻是不敢決定該不該攔阻。說時遲,那時快,葉凌風這一隊人已是馬不停蹄的疾馳而過。

  當然,紙總是包不住火的。哨兵們跑進去一看,發現了這樣狠毒絕倫的大血案,人人都是毛髮倒豎。但憤怒也更多於恐怖,於是立即吹起了追擊的號角。

  葉凌風這一小隊人不敢向清軍的防地奔逃,因為一來由於是兩軍對峙,要跑到清軍的防地,就得通過數十座義軍的營壘。葉凌風絕不能冒這個險。二來葉凌風也估計得到,蕭志遠這一支騎兵,此時想必已經從前線回來,而他的「對頭」不是葉慕華就是宇文雄也必然是同蕭志遠一起回來,早已揭破了他的秘密了,他豈能讓他們碰上?

  葉凌風當機立斷,帶領隊伍,從後山衝出。後山因為不是當著敵軍的正面,配備的兵力不及前山的十分之一。

  葉凌風縱馬疾馳,一面大聲呼喊:「不好了,不好了!有一隊韃子偷襲大寨,你們快去救援!」防守後山的義軍突然間聽到這樣的惡耗,急切裏那容他們仔細思量是真是假,竟然中了葉凌風之計,一窩蜂的跑回大寨,反而放過了葉凌風。

  且說蕭志遠、冷鐵樵、宇文雄、江曉芙、耿秀鳳五騎馬先趕回山寨,此時寨內哭聲震天,無數帶淚的弟兄向後山馳去。蕭志遠見此情形,心頭一沉,情知不妙,無暇查問,跑進了冷天祿剛才會客的那座聚義廳,只見屍橫遍地,當中一個無頭屍首正是冷天祿!

  冷鐵樵呆了一呆,突然左右開弓的自己打了自己兩巴掌,啞聲說道:「宇文少俠、江女俠,都是我不好,悔不該不信你們的話,害了我的叔叔!」虎臥圓睜,眼角滴血,打了自己兩巴掌之後,這才跪倒地上,裂人心肺地叫道:「叔叔,你死得好慘。你英靈保佑,侄兒為你報仇!」他並沒有號啕痛哭,叩三個響頭就站起來,喝道:「快給我換一匹馬!」

  蕭志遠卻忽地拉著他道:「三哥,且慢!」

  冷鐵樵道:「怎麼?」蕭志遠道:「目前正是決戰之際,此間要你指揮。我去追那奸賊。還望二哥顧全大局,節哀、保重。」冷鐵樵聽他說得有理,神智清醒了些,只好讓蕭志遠去追葉凌風。

  且說葉凌風從後山逃走,使用詭計,欺騙義軍,通過了前頭的幾處哨崗。不過跑到半山,下面的義軍聽得山上傳來追擊的號角,葉凌風的詭計可就不能施展了,但他這一小隊雖然不過五六十人,卻都是清軍中精選的武士,戰鬥力頗強,一場廝殺,居然給他們突圍衝出。不過,剩下的也無多了。

  蒙永平數了一數,連他和葉凌風在內,不過十騎。蒙永平不覺憂形於色,生怕追兵趕到,難以抵擋。葉凌風卻是哈哈大笑。

  蒙永平道:「葉公子,你笑什麼?」葉凌風道:「咱們是受了挫折,但冷天祿的首級給我割了下來,這可就功大於過了!一個冷天祿的首級總低得上幾十個人吧?」葉凌風只是為自己的功名利祿著想,他的手下的性命卻並不放在他的眼內,連蒙永平這樣的人聽了,也不覺暗暗寒心。

  葉凌風如有所覺,哈哈哈的又笑了三聲,說道:「咱們從這條路可以逃入西昌,西昌的總兵是我爹爹的舊部。我可以借他的兵反攻小金川,與我爹爹裏應外合。蕩平他們的十三家山寨,哈哈,到了那時,你們個個都可以封官賜,殺冷天祿的功勞我絕不獨佔。蒙永平,你要知道,我並非不傷心那些死了的自己人,但你想想,若然人多,朝廷那有這許多高官賞賜?如今咱們只有十個,朝廷要封賞,那就容易了。」

  葉凌風看得出手下的寒心,因此想出了這一番巧妙的話來「安撫」他們。同時挽回他因一時得意忘形而說錯的話。這番話不只是說給蒙永平聽的。他的手下個個都是想升官發財,聽了他的話果然大為興奮,甚至嫌死的同伴少了。

  蒙永平道:「但願沒有追兵才好。咱們一路衝殺出來,人已疲勞馬也困了。」葉凌風道:「不會有追兵的。你看天色都快黑了。」

  話猶來了,忽聽得靂靂似的一聲喝道:「葉凌風,你這小子還往那裏跑?」原來是蕭志遠率領三十名鏢騎追來,葉凌風因為在山下突圍,耗了一些時候,是以蕭志遠雖然是後發一個多時辰,卻恰恰在天黑之前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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