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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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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震子口中說話,劍法絲毫未緩,一口氣使出了「五六七八」四招三十六式。竺尚父以同樣招式解拆,笑道:「這四招綿密非常,毫無破綻,我也十分佩服!」 「九宮八卦陣」劍法最主要的招式不過是九招七十二式,轉眼間雙方都已使到最後一招「九九歸元」。 這一招是「九宮八卦陣」劍法精華所在,九個動作,一氣呵成,一切複雜的變化都融合在這一招之中,當真是有如百川匯海,五嶽朝宗,看似簡單,其實複雜無比。 勝敗繫於這最後一招,雷震子全神貫注,把數十年所學,在這一招中都使將出來。他用的本來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使到疾處,只見漫天劍影倏然間化作了一道銀虹,旁觀的人,連鍾展與辛隱農那樣的劍學名家,也不禁同聲讚嘆:「好一招九九歸元!」 就在眾人看得眼花繚亂之際,忽聽得「叮噹」一聲,寒光流散,劍氣煙消,雷震子的那柄長劍,已經脫手飛出!眾人連看也未看得清楚,也不知他是怎麼輸的。 雷震子一片茫然,這剎那間竟似呆了。但見他背負雙手,低頭沉思,似乎正在思索一個難解之謎。 青城派掌門辛隱農是雷震子最好的朋友,深知雷震子平生自負,怕他在受此挫敗之後,一時想不開會弄出悲慘的結果,連忙出來安慰他道:「雷兄,勝負兵家常事——」 辛隱農這句話還來說得完全,雷震子已忽地哈哈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敗在比我高明的人手裏,算得了什麼?嘿,嘿,數十年百思莫解的疑難,忽然一旦而解,這倒是不亦快哉!不過,竺老先生,你也似乎還有一處破綻未曾修補得盡善盡美,是你故意留一手呢,還是——」 竺尚父正色答道:「這招九九歸元繁複無比,你原來的劍法只有三處破綻,已經是非常難得了。實不相瞞,我只能彌縫兩處破綻,還有一處我也未曾琢磨得透,決非故意藏私。」 雷震子道:「我這一招假若在使到第六個式子的時候,腳踏坎位,轉出震方,劍尖刺你的環跳穴,劍柄撞你的癒氣穴,你如何化解?當然你可以用最上乘的閉穴功夫應付,但我談的只是招數,不談內力。」 竺尚父哈哈一笑,道:「那我只好認輸!」 原來雷震子畢竟是在這一路劍法上下過苦功的,對方給他彌縫了兩處破綻之後,觸發他的靈機,他也終於想出了一個變化,把這路劍法最後的一點瑕疵除去了。而這個變化則是竺尚父未曾想出來的。 他們兩人都是武學大師的身份,同樣的也都是嗜武如狂。雷震子經此一戰,他的鎮山劍法已修改得盡善盡美,自然是喜出望外。一時的勝負,那裏還放在心上?而竺尚父對他也有惺惺相惜之意,故此戰後交談,倒頗有好友切磋的味道了。 辛隱農見雷震子如此豁達,這才放下了心。 雷震子劍法上的難題解了。但另一個難題卻擺在氓山大會的群雄之前,連雷震子都敗給竺尚父了,再由何人去接戰呢? 辛隱農本來要自告奮勇的,他是武林四大劍學名家之一,另三人是唐經天夫婦與雷震子,一手「躡雲劍法」神出鬼沒,足可以與武當派的「九宮八卦陣」劍法,並駕齊驅,而且由於源遠流長,劍法中毫無破綻。論變化複雜雖然稍遜武當,論到純正無瑕,則尚在武當之上。不過,他見竺尚父勝雷震子勝得相當輕易,他自忖自己與雷震子乃是伯仲之間,雖然自己的「躡雲劍法」對方未曾見過,未必便能破解。但自己是否就能夠敵得住對方,心中卻是殊無把握。 辛隱農正自躊躇,只見一個骨相清臞,身披袈裟,腳踏六耳麻鞋的老和尚,已是上出場來,口宣佛號,緩緩說道:「竺施主武功絕世,老衲非是想與施主爭雄,但求消解這場風波,是以來向施主討教。」 老和尚說了這一席話,全場都為之聳然動容。原來這老和尚乃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峨嵋派長老法華上人。 法華上人是峨嵋前輩的武學大宗師金光上人的弟子,金光上人的武林絕學——太清氣功,就只是傳了這個弟子的。今日會場之中有四個頂兒尖兒的人物:一個是身為主人的谷中蓮;一個是天山派的鍾展;一個是少林寺的方丈大悲禪師:還有一個就是峨嵋派的長老法華上人了。在這四人之中,法華上人又是年紀最長的一個,在英雄會上是坐首席的。 法華上人這一番話也說得不卑不亢,而且充分表現了出家人慈悲為懷的心腸。要知竺尚父有言在先,若是無人能夠勝他,這比武就要繼續下去,否則不能算作了結,他也不負責將林道軒交還。本來以法華上人的地位,應該最後出場的,但竺尚父武功如此厲害,法華上人只怕群雄與他交手,難免損傷,因此寧冒挫敗的危險,先出來了。 竺尚父知道他的地位,倒也不敢過份驕傲。還了一禮之後,說道:「大師是當世高僧,佛學武功,俱足令人欣仰。余生也晚,無緣向令師金光上人領益,如今只好向大師請教內功心法了。」 此言一出,全場又是大吃一驚。竺尚父這幾句話坦白的說,就是要和法華上人比試內功。 法華上人的太清氣功神奇奧妙,深不可測,武林中人無不推崇。如今竺尚父一開口就要和法華上人比試內功,正等於他剛才要與雷震子比劍一般,都是專挑對方最擅長的功夫比試!群雄焉能不相顧失色,大為驚詫?心中都是想道:「此人若非絕頂狂妄,就是當真有絕大神通,比法華上人更為深不可測了。」 法華上人合什說道:「竺施主有命,老衲自當奉陪。該當如何比試,還請施主劃出道來。」 竺尚父以足作軸,畫了一個圓圈,說道:「比試內功本來有文比武比兩個辦法,我如今所擬用的辦法是介乎這二者之間。咱們就在這圈子裏較量掌力,誰要是先出了圈子,誰就作輸。但一出了圈子,對方也就不能追擊了。」 原來比試內功,乃是最為兇險不過的事。比試劍法還可取巧,比試內功,則是全憑實力,力強者勝,力弱者敗,決無僥倖之理。所以歷來比試內功,大都是採用文比的。所謂「文比」即是借物比試,不觸及對方身體的,例如各以掌力開碑裂石之類。倘用武比,敗的一方就難免有性命之憂了。 如今竺尚父所擬的辦法,其實亦即武比,不過他規定出了圈子之後,對方不能追擊,倒是可以減少幾分兇險,與純粹的武比有點不同。 幾大門派的掌門人聽了竺尚父這番說話,心情稍稍鬆了一些,想道:「看來此人只是意欲揚名立萬,尚非窮兇極惡之徒。」原來在場的武林名宿,雖然對法華上人的內功很有信心,但也不能不擔心他年紀老邁,萬一有甚意外,那就無可挽回了。不過,以法華上人的身份,即使沒有性命之憂,也是許勝不許敗的。倘若失敗,那就不只峨嵋派失了面子,中原的武林豪傑也都要感到面目無光了。所以大家還是提心吊膽的來看這場比試。 法華上人道:「敬依施主之命。」與竺尚父同時走進圈子,面對著面,盤膝坐下,各以雙掌相抵,便即較量內功。 竺尚父首先發動攻勢,試探對方虛實。法華上人垂首閉目,狀若坐禪,動也不動。竺尚父的內力攻過去,幾乎毫不感覺對方的抵抗。竺尚父把內力逐漸加強,加到了六七分之後,開始感到對方的內力,但卻極為柔和。就似平靜的湖水一樣,石子投擲下去,只是盪起一點漣漪。 竺尚父心道:「太清氣功,以柔克剛,果然非同小可,看來我不出全副本領是不行的了。」 竺尚父爭勝之念一起,玄功一運,掌力盡發,驟然間便似排山倒海而來。法華上人仍然低眉穩坐,滿面慈祥之氣,似乎並無特殊的感覺,只見他身披的那件袈裟已似漲滿的風帆一樣,但身形兀是紋絲不動。 竺尚父心中暗驚,掌力越發催緊,當他的內功發揮到淋漓盡致之時,頭頂上冒出了熱騰騰的白氣,宛如薄霧輕綃,轉眼間把兩人的身形都籠罩了。 場中十多位一流高手見此情形,都道是法華上人佔了上風。連氓山派長老白英傑也是如此想法,喜孜孜的對谷中蓮道:「到底是老禪師功力深厚,看來是不必掌門出手了。」谷中蓮卻秀眉微蹙,答了一句:「但願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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