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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大雄禪師見傷了好友,低眉菩薩也登時變成了怒目金剛,脫下袈裟,撲過來道:「好個惡賊,你傷了兩人,還想生下氓山麼?」

  一件柔軟的袈裟,拿在大雄禪師手中,變作了十分厲害的武器,只見他迎風一抖,便似平地裏起了一片紅霞,向楊鉦當頭罩下。方圓數丈之內,沙飛石走!

  楊鉦冷笑道:「大和尚,你少林寺武功雖好,只怕也未必就能將我留下!」青竹杖一挑,發出嗤嗤聲響,恰似一片紅霞之中有一條青色的光芒劃過,將紅霞戳破了一角。

  大雄禪師連番猛撲,每一次的猛撲,都給楊鉦的竹杖將他的袈裟挑開。可是楊鉦的竹杖點穴,也都給大雄禪師的袈裟擋住,無法攻進大雄禪師身前三尺之內。

  就在此時,山寨又出現了兩條人影,正是鍾展與谷中蓮一同來到。谷中蓮已經見過了女兒,因為給女兒解開穴道,稍微耽了一些時候,但仍然是後發先至,趕在眾人的前頭。

  谷中蓮揚聲叫道:「軒兒,軒兒!」聽不見林道軒的回答,又驚又怒,厲聲喝道:「奸賊,你把我的軒兒怎麼樣了?你敢傷他一根毫髮,我就要你性命!」她尚未知楊芃已把林道軒帶走,恐防敵人將他加害,先揚聲警告。

  楊鉦聽她的聲音從山腰傳來,竟然刺耳如針,吃了一驚,心道:「這婆娘若然趕到,只怕我不是她的對手。」不敢戀戰,青竹杖一挑,挑開了大雄禪師的袈裟,轉身便逃,大雄禪師喝道:「往那裏走?」跟在背後,緊緊追來。

  楊鉦早已想好脫身之計,猛地把手一揚,冷笑道:「我接了你的念珠,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我暗器。」只見一個暗赤色的圓球飛來,忽地「蓬」的一聲爆裂,化作了一團焰火,向大雄禪師當頭罩下。

  大雄禪師怒道:「好歹毒的暗器,但又能奈我何哉!」袈裟一蕩,火光流散,轉瞬之間,已是煙消火滅。

  不料楊鉦又是把手一揚,這一次的毒火彈卻是打到甘人龍身上。甘人龍是早就給他點了穴道躺在地上的,當然躲避不開。

  大雄禪師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趕回去撲救。楊鉦哈哈大笑道:「大和尚,你安安份份念你的往生咒去吧。失陪了!」大笑聲中,早已去得遠了。

  大雄禪師撲滅了火焰,可憐甘人龍已是給燒得焦頭爛額,氣息奄奄。幸而還未曾斃命。大雄禪師給他解開了穴道,連忙施救。

  不多一會,谷中蓮與鍾展雙雙趕到。谷中蓮見甘人龍給燒成這個模樣,也是吃驚非小。甘人龍是她師伯,她當然不能置之不理,只好把追捕奸細的事情暫擱一擱,幫忙大雄禪師救治。

  甘人龍嘶聲說道:「谷掌門,捉拿奸細要緊,我,我沒甚麼。」大雄禪師也道:「甘師兄性命無妨,谷掌門放心去吧。」

  谷中蓮摸過了甘人龍的脈息,知道他傷得雖重,但也不至於便有性命之憂,而大雄禪師有少林寺的「小還丹」,這是天下第一治傷聖藥,這才把心上的一塊石頭放下來。

  捉賊、救徒,兩件事情一樣重要,谷中蓮問道:「我那徒兒呢?」大雄禪師道:「一個小賊將他裝在市袋之中,已逃跑了。是向著那一個方向逃的。」楊鉦、楊芃父子逃跑的方向不同,谷中蓮略一躊躇,覺得還是救林清的兒子要緊,於是拜託鍾展追捕奸細,自己則向楊芃所逃的方向追去。

  可是就在此時,鍾靈呼救的聲音也從峭壁下傳了上來,原來他攀住了虯松,已是精疲力竭,無法上來。鍾展在懸崖邊望下去,見他兒子雙手攀著一條不過蠟燭般粗大的樹枝,身子懸空,搖搖擺擺,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這景象大雄禪師也看見了,說道:「鍾大俠,還是救人要緊。」鍾展父子連心,嘆了口氣,也只好放鬆楊鉦不追,先下去救自己的兒子了。

  在鍾展將兒子從峭壁下拉上來的這段時間,各派弟子,陸續來到。

  葉凌風在路上會見了江曉芙、鍾秀二人,神色倉皇,滿頭大汗地趕來,一見著大雄禪師,立即問道:「我那小師弟呢,怎麼樣了?怎麼樣了?」關心、焦急之情,盡都見之辭色。剛聽到一半,「哇」的便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捶胸叫道:「這怎麼好?這怎麼好?」

  江曉芙連忙將他扶住,說道:「大師哥,你別著急。媽已經追下去了。」

  鍾展道:「秀兒,你照料哥哥,我去追擒奸細。」

  葉凌風如夢初醒,猛地敲了一下額頭,說道:「對,咱們大夥兒都去捉賊!」

  江曉芙道:「師哥,你歇歇吧。你憂心過甚,氣色太差,莫把自己也弄出毛病來,有我們這許多人出動,也不在乎多你一個了。」

  葉凌風從來沒有聽過江曉芙說的這樣體貼話兒,心裏甜絲絲的,又是得意,又是好笑,暗自想道:「我破損了一點舌尖,也是值得了。」原來他吐的那口鮮血,乃是咬破舌尖所致,並非真的吐血。

  葉凌風索性把戲演到十足,摔開了師妹的手,說道:「不,我雖然未必幫得上忙,但我必須盡我一點心意。誰叫我是掌門師兄呢?」

  大雄禪師大為感動,掏出了一顆小還丹,交給葉凌風道:「葉少俠,你帶著這顆藥丸路上備用,若是精神不濟,再吐血的話,可以將它服上,至少可以使你不受內傷。」

  葉凌風知道小還丹是極難得的良藥,醫治內傷,天下無雙,裝作匆匆要走的樣子。忙不迭地收下,心裏想道:「早知如此,再吐兩口血也值得。」

  當下大雄禪師將甘人龍背回玄女觀醫治,鍾秀陪伴她的哥哥鍾靈。鍾靈倒沒受傷,只是精疲力竭,難以跑路,只好就地盤膝而坐,默運玄功,徐徐恢復精神,鍾秀在旁給他守護。

  除了這幾個人之外,其他的人,分頭都去搜捕奸細。可是翻遍了整個氓山,結果都是失望而歸。

  谷中蓮追得最遠,她施展絕頂輕功,追出氓山山下百里之外,也沒見著楊芃的踪影。原來楊芃有人接應,他們所乘的乃是御苑駿馬,多好的輕功,也是追不上的。

  待到谷中蓮回到玄女觀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氓山派弟子與一眾英雄都在等待她的消息,誰也沒有去睡。

  眾人見谷中蓮獨自歸來,形容憔悴,不必再問,已知結果。人人都感心頭沉重,相顧無言。

  江曉芙尤其感到難過,首先打破沉默的氣氛,哽咽說道:「媽,都是我的不好。我不中用,保護不了小師弟,丟了你的面子。」

  葉凌風接著說道:「不,都是我的不好。要是我聽師母的說話,早早找你們回來,就不至於發生這樣的不幸了。」他的表情,更是動人,似乎奸細捉了他的師弟,就似摘了他的心肝一般,說到傷心之處,一顆顆的眼淚都滴下來了。

  谷中蓮嘆了口氣,說道:「這件事怪不得你們。賊人是謀定而動,要怪也只能怪我料敵不足,防範未周。時候不早,你們都去睡吧。」

  這一晚各人都是悶悶不樂,只有葉凌風一人例外,連夢裏都幾乎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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