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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巧言佞色施奸計 密意深情錯付人(2)


  宇文雄與林道軒悄悄下馬,只見店門虛掩,透出燈光。他們正想進去察看,忽聽得裡面似有人聲。宇文雄把林道軒拉住,耳貼門上,聽得真切,竟然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那少女道:「豈有此理,李光夏竟有這麼膽大,砍傷了你。我明天一早就去追趕他們。」

  接著楊芃的聲音道:「你不怕竺清華了嗎?」

  那少女歎了口氣,說道:「芃哥,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楊芃道:「我怎會騙你?你要知道,我心上只是有你,我是迫於無奈,才假意答允大姨父與清華訂親的,他們欺負你的爹爹,我是滿肚子氣說不出來!」

  宇文雄林道軒二人以為楊芃早已離開的,不料他還在店中,大感意外。但另一個意外之喜則是:從楊芃的談話中,他們知道了李光夏早已經逃脫了,並沒有落在敵人手上,要不然楊芃就不會唆使那女子去追趕李光夏了。

  原來楊芃因為流血過多,鹿克犀給他止血之後,他還是未能走路,只好暫時留在那茶店之中養傷。

  竺李二人走後約莫一個時辰,正是黃昏時分,暮靄蒼茫中又有個女子騎馬而來,這女子經過茶店門前,聽得楊芃在裡面呻吟的聲,大吃一驚,連忙下馬,叫道:「是芃哥嗎?」這少女是上官泰的女兒上官紈。

  上官紈聽見楊芃呻吟的聲音,又驚又喜,連忙跑進茶店,一看果然是楊芃坐在血泊之中,鹿克犀一旁正自替他裹傷。地上還有三具屍體,那是給楊芃打死的茶店夥計,一個個頭顱碎裂,死得很慘。

  上官紈大驚道:「芃哥,你怎的傷成這個樣子?」她一心只在楊芃身上,當然無暇查究那三個夥計的死因,也無暇盤問楊芃又問以與鹿克犀同在一起了。

  楊芃故意多呻吟兩聲,這才說道:「說給你聽也沒有用,你又不能給我報仇的!」上官紈著急道:「敵人是誰?武功很厲害的麼?我打不過他,還有我爹爹呢!再不然還有大姨父呢!為什麼你不肯說出來?」

  楊芃冷笑道:「你還指望依靠大姨父嗎?哼,哼,你不提大姨父也還罷了,你一提他,哎呀,我、我,──」

  上官紈連忙接替鹿克犀的工作,給楊芃裹傷,說道:「芃哥,你怎麼樣?傷得很緊要嗎?」

  楊芃道:「身上的傷並不重,我的心卻痛得很。」上官紈輕輕摸了一下,知他骨頭沒有斷折,身子的虛弱,只是失血過多所致,這才稍稍放心。

  上官紈給他裹好了傷,說道:「究竟怎麼回事?何以我提起了大姨父,你反而傷心?你、你和清華表妹的事怎麼樣了?」她還以為是因竺尚父要迫楊芃為婿,故而他對大姨父不滿。

  楊芃歎口氣道:「且別提他們父女,我先問你,你要在那兒?」

  上官紈道:「我正是要到大姨父家裡的。不提可不行呵。」

  楊芃道:「你為什麼要到他家?」

  上官紈詫道:「你不知道麼?上個月我爹爹去探大姨父,說過最多半個月就回來,現在尚未回來。我媽、她、她怕出了什麼事,叫我去找爹爹回來。上個月你不是在大姨父家中麼,可見過我的爹爹沒有?」

  楊芃裝作很為難的神氣,終於一咬牙根道:「紈姐,事已如斯,我只好對你說實話了。我勸你可千萬不要再到大姨父家去。」

  上官紈吃一驚道:「為什麼?」

  楊芃道:「你爹爹已給大姨父扣押起來了。其中緣故,一半是因為大姨父已知道你我之事,他要你爹爹約束你,不許你與我來往,你爹爹不答應;另一半原因則是因為你爹爹指責大姨父殘暴,不是把他當作親戚,而是把他當作下屬看待,兩人吵翻了面,大姨父立即把你爹爹關入囚房。」

  上官紈大驚道:「有這樣的事?」

  楊芃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大姨父的脾氣?他只是把你爹爹打入囚房,已算是好的了。當時他那咆哮如雷的兇惡模樣,我在一旁也自心驚,怕他會下毒手呢。」

  上官紈聽楊芃說得如此逼真,那能不信?嚇得花容失色,說道:「這怎麼好?可得想個法子把我爹爹救出才行。嗯,大姨父最疼愛的是清華表妹,咱們去找清華代為求情,你說行嗎?」

  楊芃又冷笑道:「你還想去找竺清華?」

  上官紈霍然一驚,心想:「不錯。清華表妹和我雖然要好,但如今她已是芃哥的未婚妻子,難保她不把我當作情敵。」上官紈想至此處,心中酸楚,難以形容,低聲說道:「芃哥,我見她既不方便,那你就獨自去求她吧。」

  楊芃搖了搖頭,說道:「要是她會聽我的話,我早已求了她了。你道竺清華只是恨你麼?她連我也恨上了呢!有件事情,恐怕你還未知道。」

  上官紈六神無主,茫然問道:「什麼事情?」

  楊芃道:「你想得到是誰將我斫傷的麼?」

  上官紈驚道:「難道是竺清華?」

  楊芃道:「雖然不是她親手所斫,也等於是她一樣了。我著的這一刀是她的書僮斫的!」

  上官紈大驚道:「她的書僮,就是那個名叫李光夏的小子麼?他怎敢斫你?」

  楊芃道:「你還未知道呢。竺清華和那小子結為姐弟,早已不把他當作書僮了。她妒忌我一心向你,和我吵了一架,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我既恨她父親的專橫,也受不了她的氣焰,我就聲言絕不娶她,跑出她家。」

  上官紈又驚又喜,道:「你當真這樣說了?但你又怎能逃出來呢?」

  楊芃索性說謊到底,面不改容繼續說道:「我怎能騙你?你知道我是一心向著你的,就是沒有那日之事,我也會與她鬧翻的。大姨父把你爹爹關入囚房之後,交由他的管家看管,發下命令,任何人都不許私自進去。你知道那管家是他最忠心的僕人,他把『犯人』交給管家,他就率領另外一些僕人,上氓山去了,聽說是要去參加什麼英雄大會。我和竺清華吵翻是第二日的事,她父親不在家,大姨不敢攔我。因此我才能逃出她家。」

  上官紈相信不疑,說道:「原來如此,芃哥,你雖然救不了我的爹爹,我也非常感激你了。」

  楊芃道:「可是事情還未了呢,竺清華一氣之下,和那小子也出來追我!」

  上官紈疑惑不定,心中想道:「大姨父雖然為人嚴厲,清華表妹卻是素性溫柔的,何以一旦改了常態?難道是當真妒忌我和芃哥相好麼?」

  楊芃繼續說道:「昨日我到了這兒,不幸結他們追上。竺清華竟然幫她那書僮,兩個打我一個。我給竺清華的劍勢罩住,鄧小賊就乘機斫我一刀。茶店中的三個夥計也是那小賊殺的,幸虧鹿老大恰巧路過,這才趕跑他們,救了我一條性命。要不然,你現在已是見不到我了。你說可氣不可氣,可恨不可恨!」

  上官紈沒法不信楊芃的說話,說道:「若然如此,那就當真是可氣可恨了。但大姨父已與我爹翻了臉,我爹爹囚在他家,都還未能脫身,李光夏這一刀之仇也只有以後再報了。」

  楊芃道:「我倒有一個辦法,既可以救你的爹爹,又可以報今日之仇。」

  上官紈喜道:「這就最好不過了。什麼辦法?」

  楊芃道:「他們沒有坐騎,我看見他們是向北走的。你騎馬去追,遲早會給你追上。我叫鹿老大作你幫手,你可以將他們手到擒來。」上官紈年紀比楊芃大一歲,武功也比楊芃高。但兩人在私下卻喜歡以「哥」「姐」互稱,以示愛慕。鹿克犀一人未必敵得過竺、李,但若有上官紈聯手,那就穩操勝算了。是以楊芃想到要利用上官紈的主意。

  上官紈吃了一驚道:「把清華表妹捉來,這,這怎麼可以?」

  楊芃道:「大姨父可以捉你爹爹,你為什麼不可捉他女兒?捉了他的女兒,就不愁他不放你爹爹了。」

  上官紈道:「哦,原來你要用清華表妹換我爹爹。」

  楊芃道:「不錯,你想,除了這個辦法,咱們還怎能迫得大姨父就範?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你要救你爹爹,可就不能顧慮那麼多了?」

  上官紈道:「那麼,李光夏這小子你又待如何處置他?」

  楊芃道:「這就是我的事了。但我可以答應你我不殺他,免得你心中不忍。」

  上官紈聽得父親被囚的消息之後,早已六神無主。此時又被楊芃煽起火氣,便即說道:「好,既是一舉兩得,我就依言行事吧。不過,也得等到天亮了,你的傷也好些了,我才能放心去追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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