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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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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中蓮道:「你這丫頭真不懂事,風侄,把她拉開。」宇文雄道:「師母這樣做已經是非常顧全我了,師妹,多謝你的好意,但你也不必阻攔了。」 葉凌風踏上一步,遮住門口,說道:「師弟,你一人在外,多多保重。我必定盡力協助師母,查明事實,給你洗脫嫌疑。你,你放心去吧。」他這出「戲」不但是做給宇文雄看的,也是做給江曉芙看的,假戲真做,也不知那裏來的一副急淚,說到後來竟是語聲嗚咽。但他站在門口,用意卻是在攔阻江曉芙追出去的。 宇文雄十分感動,說道:「多謝師兄肝膽相照,小弟只盼有朝一日,能夠重返門牆,再領師兄教誨了。師兄請回,小弟告辭了。」迴身一揖,邁步走出大門。 江曉芙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難以抗回,追出去徒惹傷心,於事無補,即使葉凌風不是攔在門口,她也不會那樣做了。 谷中蓮將女兒摟入懷中,輕輕替她抹去了眼角的淚珠,說道:「傻丫頭,又不是死別生離,這麼傷心作甚?」江曉芙氣憤難平,說道:「媽,你雖說查明真相,便許二師兄重返門牆。但這樣的無頭公案,卻從那兒查起?」 谷中蓮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待氓山大會過後,我盡力設法查訪就是。真偽自有人知,他倘若真是冤枉,也總不會一直含冤莫白的。」話雖如此,其實谷中蓮亦無把握可以查明真相,只不過為免女兒傷心,哄哄她而已。 葉凌風作賊心虛,聽到「真偽自有人知」這一句;卻是禁不住心頭一凜。但隨即想道:「是啊,這樣的無頭公案,從何查起?莫說祈聖因已死,死無對證。即使她還在生,她也必定認為是宇文雄幹的勾當。種種嫌疑,都是關連著宇文椎的,她怎會疑心到我?哈,我佈置得這樣巧妙,只怕祈聖因死了,也還是個糊塗鬼呢。她臨死之前,囑咐岳霆報訊,不是口口聲聲只指控宇文雄嗎,幾曾疑心我了?」 葉凌風事事如意,心中歡喜無限。但臉上卻還是一副傷感的神情。江曉芙心道:「我只道大師哥有點妒忌二師哥,卻原來是錯怪他了。」 谷中蓮道:「你爺爺已經去了三天,今天該回來了。他一回來,明天咱們便要前往氓山了。芙兒,你今日得加緊和你師兄練一練本門武功,大須彌劍式與天羅步法尤其要練得純熟才好。別在人前丟了你爹爹面子。不許再想你二師哥的事情了,趕快去吧。」 葉凌風心花怒放,說道:「是啊,我在路上只跟師父學了劍訣,還得請師妹多多幫我練練招式才成。」 江曉芙年少好強,雖然無心練武,但卻樂於助人。葉凌風可算是摸透了這個師妹的脾氣,不惜以掌門師兄的身份,低首下心,求她相助,指點招數,果然哄得江曉芙服服貼貼,不再吵鬧,隨他到花園練武。 谷中蓮看看他們並肩同走的背影,心中想道:「風侄很會體貼芙兒,或者可以漸漸轉移她的心意。但看剛才的情形,芙兒與宇文雄實是相愛已深,即使她與風侄能成連理,只怕也要在心上留下創傷,永遠不能磨滅的了。唉,我這樣處置,我也不知是否得當?」想至此處,不覺一片茫然。 原來谷中蓮這次把宇文雄趕走,雖然是為了維護門規,預防「萬一」;但卻也不無一點私心存在。這點私心,就是替葉凌風掃除「障礙」,好讓他與江曉芙有更多接近的機會,撮合他們的姻緣。但谷中蓮畢竟是個女俠,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的,這次的行事卻摻雜了一點私心,事後思量,卻不免也有點兒慚愧了。 谷中蓮自己也是「過來人」,想起自己當年與江海天兩情契合,卻又好事多磨的經過,思潮越發起伏不定。驀地她又從氓山之會,想起自己的義母谷之華。谷之華當年也曾被掌門師姐疑是叛徒,將她逐出門牆的。谷中蓮不由得想道:「倘若宇文雄當真也是受了冤枉的,我活活拆散了他們,卻怎對得起他?唉,但真相既未分明,我也只能如此處置了。」 葉凌風是想不到谷中蓮會感到愧悔的。他只知道師母是一心一意地幫他,心中高興,實是難以言宣,藉著與師妹練武為名,千方百計的去討江曉芙的歡喜的。 江家之事,暫且按下不表。且說宇文雄出了師門之後,鬱鬱獨行。葉凌風最高興的時候,也正是他最傷心的時候。 天地茫茫,不知何處是安身之地。宇文雄懷著滿腔氣憤,只想遠遠離開江家,走到那兒就算那兒。但想起此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見師妹,卻也不免黯然神傷,心頭隱隱作痛。 宇文雄正自悵悵惆惆,不知不覺已走到了東平鎮前面那座山崗。忽覺微風颯然,人影一晃。有個人在他肩頭輕輕拍了一下,說道:「兄台可是江大俠的第二個徒弟,名叫宇文雄的麼?我看兄台似有滿懷心事,可否和小弟說說?」此人突如其來,宇文雄嚇了一跳,本能的閃過一邊。 定睛看時,只見是一個陌生的黑衣少年。宇文雄怔了一怔,說道:「閣下是誰?請恕小弟眼拙,咱們以前似乎沒有會過?不知閣下何以知道小弟賤名?」心中想道:「這人也未免太冒昧了,素未謀面,卻要我把心事告訴與他。」 那黑衣少年哈哈一笑,竟似猜到了他的心思,說道:「你是嫌我來得太過突兀麼?咱們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萍水相逢,只要意氣相投,便可以成為朋友。」宇文雄心道:「話說得是,但我怎知你是什麼人?」心意未已,只聽得那少年又道:「況且咱們其實是會過面的,只是兄台想不起來罷了。」 宇文雄一片茫然,說道:「幾時會過的?在什麼地方?請恕我記性太壞,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那黑衣少年笑道:「就是在這個地方,還是昨天的事情呢,怎麼就記不起了?」 宇文雄恍然大悟,說道:「哦,你就是昨晚的那個夜行人?」 那黑衣少年道:「不錯。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呢。你為什麼離開江家?看你愁眉不展,定有心事。」 宇文雄道:「小弟的事情實是不足為外人道,而且兄台要管也管不來的。嗯,兄台高姓大名,小弟都還未請教呢。」 那黑衣少年笑了一笑,說道:「我的姓名,日後你自會知道。不是我不肯告訴,現在還沒到時候。」 宇文雄有點不大高興,心想:「這少年怎的如此古怪?哼,他連姓名都不肯告訴我,卻要我把師門的秘密告訴他。」 那少年又道:「或許我可以為你效勞,咱們林子裏說話去。」 宇文雄道:「不敢勞煩閣下。小弟還要趕路,多謝閣下的好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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