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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青袍怪客來挑戰 黃石奇招未奏功(2)


  竺尚父所提的這個辦法,其實乃是楊鉦的主意。竺尚父那裡知道,楊鉦說得輕鬆,其實卻正是他的一個大陰謀。楊鉦是明明知道江海天未曾回來的,何況即使江海天在場,也絕不會向他賠罪。他慫恿竺尚父出頭,一來是企圖使得竺尚父這班人與群雄鬧得個兩敗俱傷;二來他還有個非常毒辣的陰謀,以後再表。

  一切都在楊鉦意料之中。穀中蓮果然說道:「江海天今日不在場,在場也絕不會向楊鉦賠罪。你是楊鉦襟兄,你替楊鉦出頭:我是江海天的妻子,他的事情,我也可以全部承擔。閒話少說,我可要向你討人了!請你把楊鉦父子與江海天的徒弟都交出來!否則你就劃出道兒來吧!」

  竺尚父道:「好,江海天既是不在場,那我還有兩個辦法,隨便你們選擇。第一個辦法是,幾時江海天回來,你叫他定下日期,仍然邀請今日在場之人來作見證,我也請楊鉦到來,由他向楊鉦賠罪。第二個辦法是,你們著想今日了結,就沖著我來,只要你們那一位勝得了我,我也負責把江海天的徒弟交還。」

  原來竺尚父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準備了多年,意欲開宗立派,做一番事業,所以特地選擇了這個時機,在英雄大會之中露面。為的就是想技壓群雄,揚威立萬,至於替楊鉦出頭,那不過是適逢其會,他就順便拿了做個藉口而已。

  此時穀中蓮對於竺尚父的來歷雖然略有所知,但畢竟還未摸到他的底細。心中想道:「聽仲幫主之言,此人似乎也是與朝廷作對的。但仲幫主乃是從上官泰那兒間接聽來的,並沒有任何事實可以作為佐證。倒是此人處處袒護楊鉦,倒不能不令人懷疑他是楊鉦一路!」

  正因為穀中蓮有此懷疑,遂決意把他當作敵人看待,當下說道:「第一個辦法不必談了,第二個辦法倒是乾脆得很,咱們就按照江湖規矩,在武功上分個輸贏,定個曲直!但還有一樣我要先問個明白的是,你帶來的這些人,是給你助拳的還是只作見證的!」

  竺尚父哈哈笑道:「他們有些是我的朋友,有些是我的家人奴僕,但卻都是不遠千里而來的。好容易來這一趟,碰上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當然是想以武會友的了。你們不是有人說我的家人沒資格參加你們的英雄大會嗎,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班英雄是否都能夠勝過我的家人?不過最後決定勝負的當然還是由我!」

  群雄都為他的狂妄態度所激怒,許多人己在躍躍欲試,葉淩風忽地振臂大呼道:「讓我先來!」幾乎是在同一時候,江曉芙也跑出了場,說道:「大師兄,讓我先來!」

  葉淩風道:「不,我是師父的掌門弟子,這位竺先生要向師父挑戰,師父不在這兒,理該由我替代師父領教竺先生的高招!」

  竺尚父冷笑道:「你的武功,依我看來,在小一輩中是過得去的了。但若要與我較量。那就只是白白送命,你知道麼?」

  葉淩風昂然說道:「江門弟子,豈是怕硬欺軟之人?寧可死在你的手下,也絕不能有辱師門!」

  其實葉淩風是早已料到竺尚父不會拿他當作對手,他才敢出場挑戰的。何況即使退一萬步來說,竺尚父倘若當真要和他動手,有他師母以及這許多前輩高人在場,也絕不會讓他白送性命。他樂得表示一番英雄氣概!

  果然葉淩風這一慷慨激昂的態度,贏得了如雷的掌聲!

  竺尚父冷笑道:「你不怕死,我卻怕給人笑話。你不配與我動手,退下去吧,別在這裡混攪了,哼,你還不走開?」說到一個「走」字,聲音就似一把利刀似的,「戳」穿耳膜,直「刺」進葉淩風的心窩,嚇得葉淩風心頭一震,不由自己的如奉綸音,接連退出了六六步才站得穩。鐘展夫婦連忙擋在葉淩風身前,喝道:「不許嚇唬小輩!」

  葉淩風退下去,江曉芙卻走了上來,竺尚父盾頭一皺道:「女娃兒,你也要胡鬧?」江曉芙道:「什麼胡鬧,你有你的過節,我有我的過節,只許你上氓山來找我的爹爹,就不許我找這小賊算帳麼?」說到此處,驀地向站在竺尚父身旁的楊芃一指,喝道:「小賊,滾出來!昨日你用卑鄙的手段擄了我的師弟,今日咱們來見個真章!」竺尚父這才知道,原來江曉芙並非向他挑戰,而是要找楊芃報昨日之仇。

  江曉芙與楊芃一般年紀,一個是江海天的女兒,一個是楊鉦的兒子,身份正是當事人雙方的子女,江曉芙找他算帳,完全符合江湖規矩。

  竺尚父沒有理由攔阻,心裡想道:「也好,讓他們先打一場,我也可以窺探江家的武功。芃兒新近學會了我的幾種武功,想來該不至於打不過這丫頭吧?」楊芃是他的未來愛婿,他對楊芃自然是份外關心。因此還在患得患失。

  楊芃因為昨日很輕易的就點了江曉芙的穴道,對她不免意存輕視,不待姨父答話,便跳了出來,笑嘻嘻地說道:「江姑娘你不服氣麼?好吧,那麼咱們就再較量一場。要是你輸了,你可要當眾承認你江家的武功不及我楊家了。」

  江曉芙喝道:「你輸了我要你的命,看劍!」唰的一招「玉女投梭」,劍光如練,直刺楊芃胸口。楊芃料不到她劍招如此狠辣,說打便打,連忙舉起竹杖招架。他這支竹杖也是一件寶物,堅韌無比。但江曉芙的裁雲寶劍更是人間異寶,只聽得「錚」的一聲響過,楊芃的竹杖給她削去了短短一截。

  竺尚父「哼」了一聲,楊芃人極機靈,一聽就知道是姨父責備他的打法不對。登時換了另一種打法,只見他的竹杖宛如蜻蜓點水,一掠即過,由於雙方招數都快,江曉芙的力道未透劍尖,已給他的竹杖以柔勁引開,要再削斷他的竹杖可就不能了。

  江曉芙一發狠,把追風劍法使了出來,越展越快,使到疾處,當真是只見劍光,不見人影。楊芃的招數漸漸跟不上她,但因為他趨避得宜,一時之間,還是未能分出勝負。

  楊芃生性輕佻,見江曉芙長得美貌,心中想道:「江海天的女兒可比清華表妹美得多啦,可惜我婚事已定,卻是不能動她的念頭了。」激戰中那容得他心神不屬,只聽得「嗤」的一聲,江曉芙一劍穿過了他的衣襟,幸而未傷著皮肉。

  楊芃嘻嘻笑道:「沒刺著!再來,再來!」江曉芙大怒,唰唰唰連環三劍,迫得楊芃手忙腳亂。

  群雄看了她這精妙的劍法,都是大為讚賞,心中想道:「到底是江大俠的女兒,小小年紀,便這麼了得!」對楊芃的武功,也頗驚奇,但比較之下,卻似乎還是江曉芙更勝一籌。群雄已認為江曉芙將可獲勝,許多人已在為她高聲喝采了。

  只有穀中蓮雙眉緊皺,連忙用「天遁傳音」之術向女兒送話:「要沉得住氣,不可急躁!」她的天遁傳音之術,以絕頂內功把聲音凝成一線,雖在喝采聲中,傳進女兒耳朵。連竺尚父那樣一個武學的大行家也沒覺察。

  江曉芙把楊芃殺了個手忙腳亂,正自得意,聽了母親的傳音,不覺一怔,心中想道:「我就要取了這小賊的性命了,媽還何需為我擔心?」

  心念未已,只聽得楊芃又是嘻嘻笑道:「還是沒刺著!」說話的時候,還向江曉芙齜牙咧嘴,扮了一個鬼臉。突然間轉守為攻,乘暇抵隙,青竹杖在劍光縫隙之中穿進,來點江曉芙的穴道。

  楊芃的竹杖點穴是看家本領,手法怪異,與中原各大門派都不相同。本來江曉芙若然沉得住氣,使用攻守兼顧的大須彌劍式,還是可以守得住的。但她吃虧在經驗不足,楊芃接連向她扮鬼臉,說怪話,不由她不生起氣來,恨不得一劍將楊芃殺了。一沉不住氣,猛可裡就著了楊芃的道兒!

  只聽得楊芃喝聲:「著!」竹杖一戳,果然點中了江曉芙胸前的「璿璣穴」。他是有心調戲江曉芙,想把她點倒再扶起來,博個他們的人哈哈一笑。

  就在此時,竺尚父忽地叫道:「芃兒,小心了!」突然間,只見劍光一閃,江曉芙已是反手一劍刺來。楊芃做夢也想不到江曉芙已給點了穴道,還能使用如此狠辣的招數,本來非死在江曉芙劍下不可,幸而得姨父提醒,百忙之中,滑步閃開,但饒是如此,也給劍鋒在他手臂劃了一道五寸多長的傷口。

  這一個出人意外的變化,連竺尚父也是大吃一驚,莫名其妙。心中想道:「難道這小姑娘竟然就練成了護體神功不成?」要知楊芃用的是他楊家獨門的重手法點穴,即使對方有閉穴功夫,也是難以抵擋。只有練成了上乘的護體神功,才可以不受重手法點穴的傷害,但江曉芙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而練成護體神功,至少也得二十年以上的功夫。

  竺尚父生怕江曉芙再補上一劍,大驚之下,正要出去搶救,心念未已,忽見江曉芙身軀一晃,第二招還未發出,便咕咚一聲,坐在地上了。

  原來江曉芙並非練成護體神功,而是穿有護體寶甲。這件寶甲是金世遺當年從海外取回來的喬北溟的三寶之一,金世遺傳給江海天,江海天又給了他女兒使用。寶甲薄如蟬翼,是海底所出的白玉所制,能避刀槍,但穿在身上,可不大舒服。江曉芙昨日因未穿寶甲,吃了大虧,今日才特地穿上的。

  就因為江曉芙身上穿有這件寶甲,楊芃點穴的力道,給寶甲隔了一隔,未能立即發生功效。江曉芙的追風劍法何等迅捷,就在這一瞬間,便把楊芃傷了。但傷了楊芃之後,那股力道也已透過寶甲,侵入她的穴道。

  谷中蓮忙把女兒扶起,那一邊竺尚父也把姨甥接了回去,竺尚父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此時已經恍然大悟,冷笑說道:「你女兒已經輸了一招,你認不認?」

  穀中蓮也冷笑道:「受傷的總是你的姨甥吧?」照一般比武的規矩。輸招事小,受傷事大,敗中取勝,憑勇敢傷了敵人,也還算是贏的。竺尚父無可辯駁,只好說道:「反正今日乃是以武會友,誰贏誰輸,那也不值得斤斤計較,他們一個輸招,一個受傷,就算是打成平手吧。小孩子的玩要不算數,還是讓咱們大人來較量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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