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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直到宇文雄見了江海天,交出他父親的遺書之後,江海天這才知道宇文朗做了風雷鏢局的鏢頭,以及被尉遲炯劫鏢,家道中落,抱恨而亡等等事情。

  可是他們夫婦對宇文朗的事情,也只是知道他信中所說的這些。二十年來,他經歷了些什麼,和那些人有來往。走的什麼路道,——可就不知道底細了。而這些底細,只怕宇文雄也未必完全清楚。

  所以谷中蓮之所以不放心,並不是懷疑宇文雄本人,而是對他父親的底細未曾清楚。

  祈聖因正是要說這樁事情,當下便說:「我當家的劫了風雷鏢局的鏢,這事姐姐已是知道的了。但不知姐姐可知其中緣故麼?」

  谷中蓮怔了一怔,道:「正要請教。」

  祈聖因道:「我當家的與宇文朗無冤無仇,劫鏢並不是衝著他的。但也不單單是覬覦他保的這支鏢,這支鏢雖然值十多萬兩銀子,也還不放在我們眼內。」

  谷中蓮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祈聖因道:「風雷鏢局的總鏢頭也不算壞人,可是你也可以想得到的,在北京開設鏢局,難免和官場上的人發生關係。這風雷鏢局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兒佔著一份『紅股』,而且這個官兒不是尋常的文職官員,而是給皇帝老兒當差的御林軍副統領李大典。御林軍有兩個副統領,另一個是賀蘭明。李大典本領不及賀蘭明,卻比賀蘭明貪財。」

  谷中蓮聽到這裏,已然明白,說道:「哦,原來如此。尉遲舵主動這支鏢,乃是為了坍李大典的台。」心裏則在想道:「但如此一來,卻是連累了風雷鏢局了。李大典不過少分紅股而已,但鏢局賠累關門,眾鏢頭因此威名掃地,鏢行這口飯也吃不下去,這損失可就更大啦。」

  祈聖因道:「這事情是做得過分了些,我當家的一時按不住火氣,幹了出來,過後也很後悔。尤其在知道宇文朗的兒子已經是你們的徒弟之後,我們更感不安。那次在德州我們向江大俠請罪,此事也是其中之一。」

  谷中蓮道:「宇文朗之死,雖與此事有關,但畢竟與一般仇殺不同。事情已成過去,姐姐可也不必介懷了。」

  祈聖因道:「雖然如此,我們也要略表歉疚之意。那次我們在德州與江大俠分手之後,曾托北京鏢行退休了的一位老前輩出面,將二十萬兩銀子分送風雷鏢局原來的眾鏢頭,作為賠償他們的損失。這件事是我們向江大俠許了願的,如今已經辦妥了。這是那位老前輩代鏢局所寫的謝啟,作為證明的。請姐姐收下。」

  谷中蓮怔了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祈聖因道:「一來是向尊夫交代:二來是請姐姐善為說辭,代我們夫婦向令徒化解。」

  谷中蓮道:「我這二徒弟性情是有幾分倔強,但為人還算正派,也肯聽長輩的說話。待明日我與他解說,料他當肯依從。」

  祈聖因道:「我並無疑心令徒之意,但有一點卻得提醒姐姐,他父親生前所往來的朋友品流複雜,其中也不乏如李大典之類的朝廷鷹爪,倘若這些人知道了他是江大俠的弟子,你可得提防這些人會利用他。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請姐姐恕我直言。」

  祈聖因這些話其實就是有點疑心宇文雄。她那裏知道,給她說中的是葉凌風而不是宇文雄。

  谷中蓮道:「多謝姐姐給我說了心腹的話。有備無患,我多加留意就是。姐姐對他今晚之事,是否還有不放心的?」谷中蓮見祈聖因為人爽直,索性也挑開天窗說亮話,坦率問她。

  祈聖因道:「姐姐對令徒的為人,當然比我清楚得多。姐姐放心得下,我還有不放心的。我們也曾聽得風聲,說是朝廷要對付你們氓山派,說不定令徒今晚所碰見的夜行人,是來窺伺你們的動靜的。」

  谷中蓮道:「不錯,朝廷是要對付我們,但我們在此安家立業,一不欠糧,二不犯法,表面上總還是個良民,沒有把柄捏在官府手裏,他們不敢公然來此騷擾。至於個把踩道的鷹爪孫,還不放在我們眼內。只是怕姐姐有甚意外,明日我送你一程如何?」

  祈聖因笑道:「你送我一程,倘然給鷹爪孫看到,這就是把柄了。」

  谷中蓮沉吟半晌,說道:「我擔心你身子虛弱,明天不知能否復原?偏偏今晚又發現了形跡可疑的陌生人。姐姐,要不然你多留兩天如何?」

  祈聖因笑道:「江湖風險,對我來說,已是家常便飯。姐姐,你可以送我一程,總不能送我千里,我要去的地方,卻還在千里之外呢!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

  谷中蓮沉吟不語,祈聖因怕她擔心,又再說道:「鷹爪孫決不知道我們夫婦與尊夫的交情,料他們也決不會想到我到你家投宿。追踪我的狗腿子昨日已給我都宰掉了,令徒今晚發現的夜行人料想也決不會是追踪我的那一幫人。這個人即使也是鷹爪,但一來他未必認得我;二來就算他知我身份,一兩個人,我縱然本領不濟,總還不至於打發不了!」

  谷中蓮聽她說得有理,知她急於要去尋覓丈夫,便不再勸,當下說道:「既然如此,姐姐請早安歇,養好精神,明日才好走路。」這晚兩人同榻而眠。

  谷中蓮給她開的那劑藥很有效驗,但到底不是仙丹。祈聖因睡了一覺,心中記掛著明早趕路之事,五更時分便醒來了。她試一試運氣行功,只覺功力已恢復了七八成,但身體還是稍感虛軟。

  谷中蓮聽得她起床的聲音,跟著醒來,問道:「姐姐睡得好麼?覺得如何?」

  祈聖因笑道:「你的醫道高明之極,只一劑藥,我已經全好了。」她是怕谷中蓮留客,故意誇張地說道。

  谷中蓮卻信以為真,說道:「這麼我就放心了。」

  祈聖因道:「不要驚動令媛令徒了。我這就走了吧。」

  谷中蓮伴她到馬廄牽那匹借來的坐騎,只見葉凌風已在門口等候,說道:「尉遲夫人,你走了麼?見了尉遲舵主,請代我問候。」

  谷中蓮道:「你師妹還未起來麼?」

  祈聖因道:「不要去叫醒她了。葉公子,多謝你有心。」

  葉凌風道:「這匹坐騎,昨晚宇文師弟臨睡之前已經餵了它一頓草料。我剛才看過,它精神很是飽滿。」

  祈聖因道:「好,那就不必再餵它了。吃得太飽,跑路反而不快。」心想:「葉凌風倒很細心,敢情他也在疑心他的師弟。」

  祈聖因跨上馬背,說道:「江夫人,但願後會有期。」虛打一鞭,青驄馬展開四蹄,果然跑得風也似快。

  祈聖因走後,葉凌風道:「姑姑,師妹和師弟其實都已起來了。」

  谷中蓮怔了一怔,道:「那怎的不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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