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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魑魅幽林施毒手 英雄大會究奸徒(1)


  鐘靈大吃一驚,忙把江曉芙交與鐘秀,說道:「阿秀你照顧江家妹子,我去捉賊。」抬頭一看,楊芃已經上了對面那座山峰,鑽進高逾人頭的茅草叢中了。好在他是背著一個大布袋,搖搖擺擺,弄得茅草似波浪般起伏,故此在這面山坡,還是可以隱隱看見他的行蹤。

  鐘靈一面追趕,一面呼喊,「捉姦細啊!」的聲音這才四方紛起,響徹了山頭,

  鐘靈展開八步趕蟬的輕功,追到山頂,終於追上了楊芃。楊芃提起布袋,一個轉身,掄起布袋作為兵器,朝鐘靈劈面打來,冷笑道:「你不要這小子的性命,你就出劍!」

  那知鐘靈武功遠非江曉芙可比,楊芃用這個辦法可以克制江曉芙,卻難不倒鐘靈。只聽得鐘靈哈哈一笑,說道:「我的劍是長著眼睛,只傷奸細的。你瞧著吧!」唰的一劍刺出,果然便似長著眼睛一般,並沒碰著布袋,劍尖直指楊芃的肩井穴。

  楊芃身軀一矮,抱著布袋作為盾牌,避開了鐘靈的連環三劍。鐘靈見他抱著數十斤重的布袋,步法還是這麼輕捷,也不禁暗暗驚詫。

  鐘靈喝道:「小小年紀,如此狠毒。再不放人,我可不能饒你性命了!」天山派的追風劍式一展,乘暇抵隙,劍劍直指楊芃要害。妙在他的劍招雖是疾如暴風驟雨,但卻總是刺向布袋遮攔不到的地方,殺得楊芃手忙腳亂。

  眼看楊芃就要傷在他的劍下,忽聽得一聲長嘯,遠遠傳來,鐘靈冷笑道:「小賊,放人!否則等不到你的黨羽前來,我就先斃了你。」

  鐘靈正要使出本門的殺手神劍,楊芃忽道:「你要人麼?給你!」突然把那布袋一拋,但卻並非拋給鐘靈,而是拋下山谷!

  鐘靈大驚,百忙中無暇思索,立即搶去救人,一個起伏,剛好在懸崖旁邊,把那布袋接下。楊芃喝道:「你也領教領教少爺的劍法!」

  這一下主客勢易,是鐘靈背著布袋,楊芃揮劍進攻。鐘靈當然不能夠用布袋中的林道軒當作兵器,還要處處小心,防楊芃刺著布袋。幾招一過,險象環生,差點兒給他擠下懸崖。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瘦長的漢子已似一溜煙的來到,替下了楊芃,只是一個照面就把布袋奪了過來。

  鐘靈去了「包袱」,立即搶攻,「呼」的一掌打出,那瘦長漢子把布袋在後面一摔,身形一側,反而踏上一步,就在懸崖旁邊,揮掌相迎。

  鐘靈用的是「須彌掌力」,剛柔兼濟,本來是十分純厚的內家掌力,莫說是人,石頭給他打上一掌,也得粉碎。那知雙掌相交,鐘靈只覺觸手之處,柔若無物,掌力有如打到虛空之處,身體失了重心,不由自己的一個蹌踉。

  鐘靈方覺不妙,那漢子猛地大喝一聲:「下去!」陡然間掌力盡發,排山倒海般的向鐘靈推擠過來。鐘靈身在懸崖之邊,立足不穩,登時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應聲而落,墜下深谷。

  這瘦長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楊芃的父親楊鉦。

  原來楊鉦果然是暗中接受了清廷「禮聘」的武林敗類,他打聽得江海天尚未回來,便放膽偷上氓山,與蒙永平等人串通,陰謀破壞氓山之會。

  可是氓山防範森嚴,來歷不明的人絕不能輕易混進。楊鉦只能叫兒子跟著蒙永平,在玄女觀附近活動。而自己則匿伏山頭,伺機行事。他的兒子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認作蒙永平一個同黨的徒弟,年紀輕輕的少年,不比陌生面孔的大人之容易受人注意,所以容易蒙混得過去。果然一出馬便立了「大功」,活捉了林道軒。而楊芃向這座山頭逃跑,也正是與父親約好的。

  楊鉦是一派宗師,那次在天柱峰上與江海天比武,也有接江海天三數十招的能耐,論本領自是高於鐘靈,但鐘靈本來也不至於一招落敗的,只因他一來是在懸崖之邊,給對方占了地利,二來楊鉦的邪派獨門武功,鐘靈又未能夠一下子適應,故此只一掌便給他打下懸崖。

  楊鉦哈哈大笑,眼看鐘靈就要摔成肉餅,卻忽地在空中一個猴子翻跳,減弱了下墜之勢,恰恰抓著了峭壁上橫生的一枝虯松。楊鉦心道:「想不到這小子還有這一手輕功。此時若不除他,他年又是一個勁敵。」

  楊鉦正想找一塊大石砸下,忽聽得有人高宣佛號:「阿彌陀佛,氓山之上,豈能容你擅開殺戒?」跟著又有人霹靂似的一聲斷喝,「大膽奸賊,往那裡逃?」原來是少林派的羅漢堂長老大雄禪師,與氓山派名宿甘人龍已經趕到!

  楊鉦一聽,就知來的二人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當下顧不得傷害鐘靈,忙即吩咐兒子道:「你先把這小子帶走,不用驚慌,我給你抵擋追兵。你只須翻過這座山,就有人備好馬匹,接應你了。」

  楊芃興高采烈,說道:「爹爹,我才不害怕呢。咱們爺兒倆這麼一鬧,已足令這許多自稱英雄豪傑的面上無光了。明兒大姨父一來,便管教天下英雄喪膽!」他自小在父親薰陶之下,根本不分是非,只知恃強逞能,想在人前露面。

  楊鉦眉頭一皺,說道:「別提你的大姨父了,快走!」

  楊芃剛剛跑開,大雄禪師與甘人龍隨後趕到。大雄禪師喝道:「施主留人!」把一串佛珠一抖,一百零八顆念珠都變作了暗器,雨點般的向楊鉦灑下來!

  這手「佛珠降魔」的功夫是少林寺三大絕技之一,當年少林寺的前任方丈痛禪上人就曾以這手功夫震懾過孟神通。一百零八顆念珠看似冰雹亂落,其實卻都是打向人身穴道。

  楊鉦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舞起一根青竹杖,只見漫天碧影,點點寒星,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在那根青竹杖縱橫掃蕩之下,念珠向四方飛散。楊鉦縱聲大笑。卻不料那一百零八顆念珠互相激蕩,有幾顆念珠竟然拐彎打到,楊鉦在大笑,忽地「哎喲」一聲叫了出來,「少陽」「曲池」「風府」三處穴道,同時給念珠打中。

  楊鉦一連退出了七八步,仍是腳步不穩,身軀搖晃,好似風中之燭,但也還沒有倒下。甘人龍冷笑道:「哼,你這賊子口出大言,卻原來也只是這麼一點能耐,看你還敢目中無人麼?」大踏步上前,使出大擒拿手法,便來抓楊鉦的琵琶骨。

  甘人龍以為楊鉦已經受傷,這一下還不是手到擒來,那知楊鉦待他抓到,驀地一聲喝道:「教你識得我的本領!」反手一拿,喀嚓一聲,竟把甘人龍一條手臂,硬生生拗折!

  原來楊鉦的痛苦神情,仍是偽裝出來的。大雄禪師的「佛珠降魔」雖然厲害,究竟還比不上當年的痛禪上人;而楊鉦的武功雖然也及不上當年的孟神通,但兩相比較,仍是楊鉦比大雄禪師稍勝一籌。但他自忖決計抵敵不了大雄禪師與甘人龍聯手,故而施用詐術,預先運了閉穴的功夫,讓念珠打中,假作受傷,來引甘人龍上當。

  甘人龍也是一時不察,以為楊鉦已經受了重傷,為要留下活口審問,那一抓就不敢使出內家真力,生怕將楊鉦抓死。卻不料冷不防的就著了道兒,反而給楊鉦把他的一條手臂拗折了。

  甘人龍是江南七俠中甘鳳池的後代,家傳武學,百步神拳,非同小可。受傷之後,負痛狂呼,獨臂揮拳,猛地搗出,仍是拳風虎虎,威不可當。但楊鉦狡猾非常,一擊得手,立即便閃過一旁,「蓬」的一聲,百步神拳的拳力,把他十步之外的一棵松樹震得葉落枝搖。楊鉦待他憑著的這股氣發洩之後,勁力鬆散之時,驀地繞到他的背後,冷笑道:「你也該歇歇了,倒下吧!」青竹杖倏然戳出,以重手法點了他的穴道。

  大雄禪師見傷了好友,低眉菩薩也登時變成了怒目金剛,脫下袈裟,撲過來道:「好個惡賊,你傷了兩人,還想生下氓山麼?」

  一件柔軟的袈裟,拿在大雄禪師手中,變作了十分厲害的武器,只見他迎風一抖,便似平地裡起了一片紅霞,向楊鉦當頭罩下。方圓數丈之內,沙飛石走!

  楊鉦冷笑道:「大和尚,你少林寺武功雖好,只怕也未必就能將我留下!」青竹杖一挑,發出嗤嗤聲響,恰似一片紅霞之中有一條青色的光芒劃過,將紅霞戳破了一角。

  大雄禪師連番猛撲,每一次的猛撲,都給楊鉦的竹杖將他的袈裟挑開。可是楊鉦的竹杖點穴,也都給大雄禪師的袈裟擋住,無法攻進大雄禪師身前三尺之內。

  就在此時,山寨又出現了兩條人影,正是鐘展與谷中蓮一同來到。穀中蓮已經見過了女兒,因為給女兒解開穴道,稍微耽了一些時候,但仍然是後發先至,趕在眾人的前頭。

  穀中蓮揚聲叫道:「軒兒,軒兒!」聽不見林道軒的回答,又驚又怒,厲聲喝道:「奸賊,你把我的軒兒怎麼樣了?你敢傷他一根毫髮,我就要你性命!」她尚未知楊芃已把林道軒帶走,恐防敵人將他加害,先揚聲警告。

  楊鉦聽她的聲音從山腰傳來,竟然刺耳如針,吃了一驚,心道:「這婆娘若然趕到,只怕我不是她的對手。」不敢戀戰,青竹杖一挑,挑開了大雄禪師的袈裟,轉身便逃,大雄禪師喝道:「往那裡走?」跟在背後,緊緊追來。

  楊鉦早已想好脫身之計,猛地把手一揚,冷笑道:「我接了你的念珠,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我暗器。」只見一個暗赤色的圓球飛來,忽地「蓬」的一聲爆裂,化作了一團焰火,向大雄禪師當頭罩下。

  大雄禪師怒道:「好歹毒的暗器,但又能奈我何哉!」袈裟一蕩,火光流散,轉瞬之間,已是煙消火滅。

  不料楊鉦又是把手一揚,這一次的毒火彈卻是打到甘人龍身上。甘人龍是早就給他點了穴道躺在地上的,當然躲避不開。

  大雄禪師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趕回去撲救。楊鉦哈哈大笑道:「大和尚,你安安份份念你的往生咒去吧。失陪了!」大笑聲中,早已去得遠了。

  大雄禪師撲滅了火焰,可憐甘人龍已是給燒得焦頭爛額,氣息奄奄。幸而還未曾斃命。大雄禪師給他解開了穴道,連忙施救。

  不多一會,穀中蓮與鐘展雙雙趕到。谷中蓮見甘人龍給燒成這個模樣,也是吃驚非小。甘人龍是她師伯,她當然不能置之不理,只好把追捕奸細的事情暫擱一擱,幫忙大雄禪師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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