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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那一邊,楊鉦雖然免了殺身之禍,但也吃足了苦頭。江海天的金剛掌力有兩重力道,楊鉦退出一丈開外;雙掌對單掌,消解了江海天的第一重力道之後,正自鬆了口氣,卻不料第二重力道又突如其來,楊鉦禁受不起,也是「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連忙骨碌碌的和衣滾下山坡。但這時他而言,也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倘若江海天出手早個片刻,佔得先發制人之利,而又無須分出掌力去救上官泰的話,則這一掌也早就要了他的性命了。如今雖然打得他口吐鮮血,受傷卻還不算很重,他滾下山坡,提了口氣,居然還能施展輕功逃跑。

  江海天不知道上官泰傷得如何,不敢去追趕楊鉦,先把上官泰扶起,察看他的傷勢。

  上官泰苦笑道:「想不到這廝居然如此狠毒,絲毫不顧親戚情誼。江大俠,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性命了。只可惜我不能親報這一掌之仇!」

  江海天摸了他的脈息,知道他受傷不重,這才放下了心。說道:「我那一掌也夠他受的了。他逃回去最少要養傷一個月。」

  上官泰抹乾嘴角的血跡,吞下一顆丸藥,說道:「江大俠,我求你一件事情。」

  江海天道:「前輩請說。」上官泰道:「楊鉦這廝,既受了傷,又已經跑了。剛才之事,請江大俠不要張揚出去。」

  江海天知道上官泰不願意讓女兒知道,免得令她傷心:同時他也許還希望楊鉦有悔改之日,倘若張揚出去。傳到他們那位「竺大哥」耳中,楊鉦只怕難保性命。江海天寬厚為懷,當下一口應承,說道:「我決不令前輩為難便是。但我也有一事,想要請問前輩——」

  上官泰道:「可是關於我那位襟兄竺大哥的事情麼?」

  江海天道:「正是。實不相瞞,我與江湖上反清的義士,頗多相識。那位竺老前輩,若然也有意舉事,那正是志同道合了。我意欲先去拜訪他。」

  上官泰沉吟半晌,說道:「我那位竺大哥或有舉事之意,但也不會這樣快,我看至少也恐怕要等到他開宗立派之後,竺大哥脾氣古怪,他圖謀之事決不願外人得知,除非他已經與你結為知己,親自告訴你。因此,我希望江大俠不必急著要去會他,還是等他來找你的好。」

  江海天聽他語氣,似乎有許多顧忌,他就不便多說什麼,但李光夏的安全他卻不能不顧的,於是說道:「既然如此,我不去也罷。不過,小徒現在竺家,楊鉦既然起了害他之心,這可不能不防。」

  上官泰道:「這個易辦,我派一個人去告訴竺大哥,叫他小心防範便是。楊鉦已受了傷,料想他不能趕在我的前頭,跑到竺家謀害令徒。而且我料他也未必敢再上竺家之門呢。」

  江海天聽他說得有理,心想照這樣說,李光夏當可無憂。而且氓山派既有要事催他回去,他也急於回家幫忙妻子,權衡輕重,去接李光夏之事只好暫且們在後頭了。

  上官泰受傷不重,服了止血療傷的丸藥之後,氣力漸漸恢復,他看了一下天色,笑道:「天都快要亮了,咱們也該回去啦。要是給紈兒知覺,家裏的人可就要驚慌了。」

  江海天本來想拉他一把,但見他輕功雖然稍減。步履仍是安詳,比常人也還快速得多,心中也暗暗佩服他功力不凡。

  兩人回到家中,分頭進去。江海天回到自己房中,眼光一瞥,只見床上無人,林道軒已不見了。

  江海天吃了一驚,連忙出來尋找,剛到後園,便見一條黑影向他走來。

  江海天凝神一瞧,認出了是仲長統,忙用「天遁傳音」說道:「是我。」仲長統放下了心上的石頭,走過來悄聲說道:「出了什麼事情?」江海天道:「沒什麼。只是上官山主把那姓楊的趕跑了。離山之後,咱們路上再說吧。軒兒呢,你可見著?」江海天曾答應了上官泰的要求,是以不願在他家中張揚此事。兩人都是小聲說話,免得驚動了上官泰的家人。

  仲長統知道事有蹊蹺,但聽說楊鉦已經離開,他對上官泰倒是信得過的,所以也就不必急於知道了。當下微笑說道:「軒兒與他的小友躲在那邊假山石下,這兩個孩子倒似乎很投合呢!」江海天詫道:「他那裏來的小友?」隨即恍然大悟,說道:「是上官泰的女兒?」仲長統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原來林道軒半夜醒來,不見了江海天,甚為驚異,遂出來尋找。恰巧上官紈也因為不見了父親,出來尋找。兩人在後園碰上,彼此一說,上官紈道:「一定是他們有什麼事情商量,要避開咱們。咱們反正也起來了,就在這園子裏等他們回來吧。」

  上官紈比林道軒大三歲,自以為已懂得大人的事情。林道軒年紀雖比她小,可是江湖經驗卻比她多,倒是想到了可能有什麼意外。但他深信師父的本領可以對付任何事情,一想倘有意外,自己也幫不上忙。他對上官紈頗有好感,也就願意陪她。他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心目中根本就沒有男女之嫌。

  仲長統在林道軒出房的時候,已經察覺,也隨著出來。他不擔心江海天,卻擔心林道軒遇上意外,因此在暗中保護。因為事情真相未明,而林道軒又是與上官紈一起,所以他也不願聲張,怕惹得上官泰的家人大驚小怪。

  江海天笑道:「好,那就讓他們談個盡興吧。」他內功已到爐火純青之境,視覺聽覺都異於常人,兩個小孩子在那邊假山石下小聲說話,仲長統聽不見,他卻是無須走近,一靜下來,便隱隱聽到他們的聲音了。

  只聽得上官紈說道:「可惜你只能明天再留一天,不能陪我多玩。好,我明天一定要令你玩得高興,這山上有許多美麗的花兒,我帶你去摘採野花,我給你編個花環。」兩個孩子說來說去都是玩的事情,江海天聽了暗暗好笑,心道:「上官紈在山上沒有年齡相當的小朋友陪她玩,楊芃大約也是一年只來那麼一兩次,怪不得她感到寂寞了。」

  想到了楊鉦父子,江海天又不禁為上官紈感到難過,心道:「這小姑娘性情率真,比楊芃可愛多了。只可惜她情竇初開,心中便先有了楊芃一個影子。」

  林道軒和上官紈談得投機,手舞足蹈地說道:「好,你給我編花環,我給你上樹捉鳥。我最喜歡爬樹啦,新近我又學會了一套名叫『躡雲步』的輕功,用來爬樹,那真是最好不過。嗯。『躡雲步』根本就不必用手抓著樹枝,就那麼踏著樹榦走上去就行啦。」

  上官紈道:「那就不能叫做『爬樹』啦!」林道軒道:「誰說不是呢?這套輕功就是如此奇妙!」上官紈道:「你雙手不抓著實物,腳步如何能在筆直的樹榦上站得穩?」林道軒道:「你不信,我明天演給你看。」上官紈大是羨慕,說道:「你真是幸運,有這麼好的師父,學會了這麼奇妙的輕功。」

  林道軒笑道:「『躡雲步』算得了什麼,還有一套步法叫『天羅步』的,更奇妙呢。學會了這套步法,多強的敵人也打不著你。不過這是在平地上使用的。」上官紈道:「真的,真的?」林道軒說了這兩樣奇妙的輕功步法,聽得她心癢難熬,又驚又喜。

  江海天暗咱好笑:「這孩子剛學會了幾樣本門武功,就當作寶貝一般在人前賣弄了。不過,他也還有分寸,沒有將練功的秘訣說與外人。」

  林道軒道:「當日,我師父本來要教你和楊芃幾手本事的,可惜你們卻不肯學。」上官紈道:「這都是我楊表弟目中無人的緣故。其實那時我已經看出你的師父乃是異人了。」

  說了一會,這兩人的聲音忽然聽不見了。又過一會,才聽得上官紈「吃吃」的笑聲,跟著林道軒也笑起來。但林道軒的笑聲卻似乎有點勉強,是為了上官紈笑了他才笑的。

  江海天有點奇怪,心道:「這兩個孩子也有什麼私話兒要在耳邊悄悄地說?」要知他們倘若不是在耳邊私語,江海天一定會聽到他們是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忽聽得上官泰的聲音叫道:「紈兒,紈兒!」原來他也是出來找尋上官紈了。

  上官紈道:「爹,我在這兒。還有林家弟弟。」從假山石後走了出來。上官泰怔了一怔,道:「你們怎的三更半夜躲在這兒?」上官紈道:「我們都是出來找你的呀,你是不是和江大俠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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