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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那小姑娘道:「不,我知道那孩子不會是他們的親侄兒,我看見那惡漢瞪著眼睛斥罵他的。要是親叔侄,那些人不會對他這麼兇。」青衣漢子苦笑道:「不管他們是親的也罷,疏的也罷,咱們都不能再顧這孩子了。我老實告訴你吧,我已經受了傷,打不過人家了。非得快快跑下山去不可。」

  那小姑娘大驚道:「你受了傷?」那青衣漢子嘆道:「你當你安叔叔是天下無敵嗎?天下無敵的是你的爹爹。待回去見了爹爹,你再叫他打聽那孩子的來歷吧。別多說了,我要趕緊跑呢!」

  那小姑娘伏在她安大叔背上,只聽得呼呼風響,兩排樹木,閃電般的向後退去。那小姑娘心道:「安大叔的輕功還是如此高強,他所受的傷大約也不是緊要的了。」她那知道,她的安大叔是為了要帶她早離險地,幾乎連吃奶的氣力都用上了的。所受的傷其實已不輕,更糟糕的是,他身上只帶有治外傷的金創藥,對他所受的內傷毫無用處。

  青衣漢子衣襟帶風,飛快前奔,忽地迎面也捲起一陣狂風,樹林中突然撲出了兩隻吊睛白額虎。其中一隻正是剛才中了他一鏢的,皮毛上還是血跡斑斑,原來這兩隻大蟲一公一母,公的受了傷,將母的召來給它報仇,老虎是百獸之王,甚嗅靈性,認得仇人。

  青衣漢子一鏢打去,那公的吃了個虧,知道趨避,伏地一滾,竟然避開了他這一鏢。說時遲,那時快,另外那隻母大蟲一聲大吼,從半空中便撲了下來,青衣漢子一掌劈中它的腦袋,那母大蟲前爪搭地,滾過一邊,腰胯一掀,後爪已在那漢子的腰背抓了一下,撕下了一片血淋淋的皮肉。就在此時,那隻公的也竄來了。

  青衣漢子受的虎爪之傷倒不很重,但心中卻是大大吃驚,原來他已使到了九分氣力,他的掌力本足以裂石開碑,而今一掌打中那母大蟲的天靈蓋也未能將它打死,可見元氣已是大傷,功力只怕僅及原來的一兩成了。

  那小姑娘一躍上樹,折下一根樹枝,當作甩手箭發出,她氣力雖小,瞄得卻是很準,那隻公老虎正跳起來撲那青衣漢子,正巧被樹枝戳中了它的眼睛,一隻虎眼登時瞎了。青衣漢子背上少了個人,身手矯捷得多,趁此時機,閃電般的雙指一挖,把這傷虎的另一隻眼珠也挖了出來,迅即躲到大樹背後。

  這老虎發了狂,霹靂般的大吼一聲,猛撲過去,一頭撞在樹上,撞得個發昏章二十一,癱作一團。那母大蟲尾巴倒豎,一剪一撲,青衣漢子轉了兩個圈圈,逗得那母大蟲跟他團團亂轉。

  青衣漢子覷了個準,揪著那母大蟲的頭皮,一按按將下來,擂鼓似的在它背脊上打了十幾拳,那母大蟲不能動彈了,這才放手。

  小姑娘躍了下來,青衣漢子又把她背起飛跑,小姑娘道:「安大叔,你累了,我自己跑吧。」青衣漢子道:「咱們已耽擱了一會,須得更跑快些。天黑路滑,你跑路跟不上的。你不用擔心,我還有氣力。」話雖如此,那小姑娘已是聽得他氣喘吁吁。

  東方漸漸現出一片魚肚白,那小姑娘道:「好了,天亮了。你放我下來吧。安大叔,你跑得好快,哈,原來已經到了平地啦。」那青衣漢子吁了口氣,說道:「大約可以沒事了,到大路上你再自己走吧。」話猶未了,忽地一個踉蹌,腳步失了重心,向前傾倒。原來他一不小心,踢著一塊石頭,在山上沒失事,在平地卻摔倒了。

  那小姑娘早已跳下,將他扶起,說道:「安大叔,你跌傷了?」那青衣漢子道:「沒,沒有,哎喲,咳,——」忽地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原來他早已筋疲力竭,全仗著一股勁提起精神,到了山下,這股勁一鬆,精神便自渙散,再也支持不住。

  那小姑娘慌了手腳,說道:「安大叔,你不能再走路了。我,我扶你走吧。」那青衣漢子盤膝坐在地上,說道:「不必。再過一會,天色便大亮了。那時,咱們家裏的人也該在路上了,我再放流星花炮。」

  那小姑娘道:「哦,我爹爹派了許多人來找我嗎?」那青衣漢子道:「這還用問。你不知道,你偷偷走了出來,簡直把你的爹爹急壞了。」

  那小姑娘道:「都是我不好,累了安大叔。」那青衣漢子道:「你以後可別再淘氣了。你要到終南山去玩,也該向家裏人說一聲呀。」那小姑娘笑道:「我答應了楊哥哥去他家玩的。我怕告訴了我爹爹,他就要把我管得更嚴了。」

  那青衣漢子眉頭一皺,說道:「真是淘氣。那楊家——」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已上氣不接下氣,底下的話還未曾說得出來,忽聽得蹄聲得得,兩騎快馬飛也似地跑來,那青衣漢子吃了一驚,心道:「這可是兩匹世所罕見的千里馬,騎馬的一定不是尋常之人。哎呀,倘若是那三個強盜一路的,這可就不好了。」掙扎著要站起來,可惜渾身乏力,「咕咚」一聲,不由自己的又坐下去了。

  轉眼之間,那兩騎快馬已到了他們面前。騎在馬背上的是一個相貌威嚴的中年漢子,和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一到了他們面前,便雙雙跳了下來。

  那小姑娘叫道:「你們是誰?」那少年笑道:「小姑娘別害怕,我們是好人。」那中年漢子忽地「咦」了一聲,面色沉重,走到了青衣漢子面前,說道:「閣下是誰?因何受人傷了三焦經脈!」此言一出,青衣漢子不由得大為震駭,這中年漢子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出他所受的內傷,顯然是個身懷絕技的武學大行家。他不知對方來歷,一時之間,竟是不敢答話。

  那小姑娘道:「三焦經脈受傷,很危險嗎?」那中年漢子道:「請恕在下直言,若不早些醫治,恐有性命之憂。」那小姑娘吃了一驚,連忙說道:「他是安大叔,是我家看門的老家人,你會看病,想必也會治傷了?」

  那中年漢子心裏也是好生驚詫,想道:「這漢子的內功已頗有根底,想不到竟是一個看門的僕人,那是什麼人家,僕人也如此了得?」當下說道:「倘若不嫌冒昧,在下願意效勞。」

  那青衣漢子淡淡說道:「多謝了。看來你們是忙著趕路,咱們非親非放,我不敢勞你費神。」那中年漢子笑道:「出門人彼此相助,理所當為,何必定須相識?我這裏有顆小還丹——」那小姑娘道:「哦,是少林寺秘製的小還丹嗎?我爹爹曾和我說過,這是治內傷的第一聖藥,我爹爹自己製煉的只第二——」那青衣漢子喝道:「小華,不要多嘴!」。向那中年漢子拱了拱手,說道:「閣下好意,安某心領。你有事請便吧!」言下之意,竟是不耐煩那中年漢子在此囉嗦。

  與中年漢子同來的那個少年人皺了眉頭,說道:「師父,人家不領情,咱們又何必強著給人家治病?哼,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說到最後這兩句話,那少年是轉過了頭,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以發洩胸中之氣的。

  那青衣漢子眉毛一豎,慍怒說道:「你說什麼?我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誰知道你們是什麼人,我不要你們的藥,你們就罵人啦?」

  那中年漢子道:「凌風,不許胡亂說話。」向青衣漢子作了一揖,說道:「小徒言語莽撞,你別見怪,他心地是好的。你不知我的來歷,也難怪有見疑之意,我是——」那少年人已在搶著說道:「我師父是江大俠,你想來也該聽過我師父的名字,他贈藥與你,難道還會害你不成?」

  這兩人正是江海天與葉凌風,江海天為了要找尋李光夏,一路留心,他遠遠看見這邊有個大人和孩子,一大清早,坐在山下,顯得甚不尋常,他在遠處,看不清楚是男孩還是女孩,故而過來看個究竟的。

  那青衣漢子道:「哦,你是江海天,江大俠!」雖然似是有點感到意外,卻也不怎樣吃驚。江海天道:「大俠二字,實不敢當。我平生喜歡結交朋友倒是真的。這小還丹你可以放心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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