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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遍覓孤雛存友道 驅馳千里護英豪(3)


  那姓陸的軍官道:「李兄因何發笑?」那姓李的道:「我笑你也未免太過怕事了。」那姓陸的道:「我是不想多惹麻煩。」那姓李的道:「你既不想多惹麻煩,我倒有個計策,咱們先禮後兵。」姓陸的道:「如何先禮後兵?」

  姓李的道:「咱們現在就到他房中去,請他們出讓坐騎,要錢就給他十兩金子,要官就保薦他一個七品管帶。練武的人,還有不圖個功名富貴的嗎?何況咱們是什麼身份,這樣給足了他們面子,他們還會不答應嗎?萬一他們不肯應承,那時再與他們說話,引他分了心神,我在旁邊只要聽到一個『不』字,就發毒箭殺他。」

  話猶未了,只聽得「砰」的一聲,江海天已是打破窗子,哈哈一笑,跳了進來。

  那兩個軍官這一驚非同小可,姓陸的跳將起來,長劍出鞘,挽了個劍花,護著自身;姓李的則嗖、嗖、嗖,接連發出了三枝毒箭。

  毒箭射出,毫無聲息,也不知有沒有射著。只聽得「嚓」的一聲,江海天已經擦燃了火石,點亮了油燈,笑道:「兩位大人不必驚慌,我知道兩位大人想要我的坐騎,我不敢有勞兩位大人貴步,所以特地到來,和你們談一談這樁交易的。」

  那兩個軍官驚疑不定,道:「你在外面偷聽了?」江海天笑道:「兩位大人在路上已經誇讚我的坐騎,難道我還猜不著大人的心嗎?幸虧你們沒有殺了我,殺了我,這樁交易就談不成功,彼此都沒有好處啦!」哈哈一笑,袖中抖出三枝毒箭,品字形地插在桌子上。

  那兩個軍官領教了江海天接毒箭的功夫,已知道決不是他對手,連忙和顏悅色地說道:「不知好漢意欲如何?」

  江海天道:「我不要金子,也不要七品頂戴,我還有個天大的富貴送與你們兩位。」那兩個軍官面面相覷,心道:「有這樣便宜的事?」那姓陸的道:「那麼你究竟圖的什麼?」江海天道:「我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只想求兩位大人帶挈,讓我也給皇上當差。」

  那姓陸的哈哈笑道:「哦,原來你是嫌七品官兒大小,要圖個更大富貴。好好,我保薦你給大內總管,讓你也當個內廷侍衛。你說,你有什麼天大的富貴要送與我們?」

  江海天道:「天理教的教主林清躲在米脂張士龍家裡,我一個人不敢去捉他,我願意帶你們去捕拿欽犯,這不是天大的富貴嗎?事成之後,我與小徒的坐騎也讓與你們,只求你們保薦,在功勞簿上也寫上我一個名字。」

  那兩個軍官吃一驚,那姓李的性情魯莽,失聲叫道:「這消息你也知道了。」

  江海天道:「哦,原來兩位大人就是到米脂捉拿林清的麼?早知如此,也用不著我來通風報訊了。那麼,咱們的交易──」

  姓陸的較為沉著,說道:「壯士,你高姓大名。」江海天報了姓江,卻胡亂捏造一個名字。姓陸的道:「江壯士,你武功高強,既有心給皇上當差,那就隨我們去吧。」口裡如此說,心裡打的卻是壞主意。準備在利用了江海天之後,即把他謀殺,當然在謀殺之前,還要套問他何以會知道這消息的來由。

  那知江海天也正是來套取他們的口風的,他們剛才漏出一個「林」字,但江海天還未拿得准是否林清,是以故意捏造了一番說話來試探他們。如今探出了確實的消息,還焉能放過他們?

  當下,江海天仍然不露聲色,說道:「多謝兩位大人栽培。不過,小的還有點擔心。那林清的武功實是非同小可,咱們三個人只怕還不容易對付。不知兩位大人──」

  姓李的道:「你放心,我們自有妙策。」那姓陸的道:「到時,你聽我安排便是,現在不必多問。」

  江海天見那姓陸的已似起疑,便淡淡一笑,說道:「兩位大人,現在你們也聽我的安排吧!」那兩個軍官大驚叫道:「什麼,你──」話猶未了,江海天已是出手如電,根本不容他們有掙扎的機會,倏的就點了他們的穴道。

  江海天笑道:「兩位大人好好歇歇,過了十二個時辰,你們的穴道自會解開。」原來江海天本來要盤問他們準備用何「妙策」對付林清的,但轉念一想,他們絕不會實言相告,問也無用,故此不如點了他們的穴道,自己趕在前頭,先到米脂給林清報訊。他用的是重手法點穴,除非是有功力與他相當的人,方能解開,否則必須待十二個時辰之後方能自解。以江海天坐騎的腳程,十二個時辰,至少也在三百里開外了。

  江海天趕忙回到自己的房間,說道:「淩風,咱們馬上就走。」葉淩風道:「上那兒呀?」江海天道:「上米脂。」

  葉淩風很不願意,心想:「這麼越走越遠,不知何時方得回家?」問道:「什麼事情?要走得如此匆忙?那兩個鷹爪子呢?」江海天道:「我已點了他們的穴道了.這件事,路上再與你說吧。」葉淩風不敢再問,只好匆匆收拾行裝。

  他們師徒倆剛剛走出房間,忽聽得馬匹嘶鳴之聲,江海天吃了一驚,說道:「有人盜馬!」

  這晚月暗星稀,江海天趕出客店,只見兩條黑影,剛剛坐上馬背,還未跑得幾步,江海天大喝道:「給我滾下馬來!」呼呼兩掌拍出。

  他與這兩匹馬的距離約有十來步遠,他的劈空掌力,能夠打到二十步開外,還生怕用力大了,將這兩個賊人打死,故而只敢用了七成力道。但雖是七成力道,料想江湖上的人物,能夠禁受得起的已是沒有幾人。

  那兩個漢子也在馬背上各自反手揮掌,只聽得他們悶哼一聲,叫道:「好功夫!」但卻居然沒有墜馬。就在這一瞬間,那兩匹馬已跑出十數丈之外,江海天的劈空掌力也達不到這麼遠了。

  那兩匹馬走得遠了,但另外兩匹馬卻在昂首長嘶,向他跑來,江海天大喜道:「原來咱們的坐騎並沒有給賊人偷走,他們偷走的是那兩個軍官的坐騎。」

  但雖然如此,江海天還是想查個水落石出,要知那個漢子能接得起江海天的劈空掌力,當然不是尋常人物,江海天必須弄清楚他們來歷,看他們是友是敵。當下跳上馬背,叫葉淩風道:「追!」

  他們這兩匹坐騎起初跑得還很迅速,漸漸就慢了下來。江海天道:「不對!」連忙下馬,叫葉淩風撿了一束枯枝,擦燃火石,點起火把,細心察看坐騎。

  江海天畢竟是久曆江湖,經驗豐富,不多一會,就看出毛病所在,他坐的那匹赤龍駒是前蹄屈曲,不敢著地;葉淩風坐的那匹白龍駒則是後蹄屈曲,不敢著地。

  江海天籲了口氣,說道:「還好,大約是中了梅花針之類的微細暗器,沒有毒的。」他隨身帶有磁石,用磁石一試,果然在赤龍駒的前蹄、白龍駒的後蹄,各自吸出了一口梅花針。原來這兩匹馬性子倔強,那兩個漢子揀容易降服的騎,卻把這兩匹用梅花針打傷。

  江海天給兩匹坐騎敷上了金創藥,葉淩風問道:「這兩匹馬還能用嗎?」江海天歎了口氣,說道:「跑是還能跑的,但卻不能像原來那樣快跑了,不過,也還可以比普通的馬匹稍快一些。」

  葉淩風道:「既是如此,咱們還趕不趕往米脂?」江海天道:「朝廷已經派出幾批高手,要在米脂緝拿林清,咱們怎能不趕去報訊?臨時不能找到好馬替換,但即跑得慢些,咱們也必須盡力而為。」

  葉淩風吃了一驚,道:「林清?那不是天理教的總教主嗎?」江海天道:「是呀!他關係重大,所以我也只好把找尋你的李師弟的事情暫擱一擱了。」

  葉淩風無奈,只好隨著師父趕路。他們那兩匹坐騎,在吸出梅花針,敷上金創藥之後,雖然還能跑路,速度已減慢許多,他們大約是四更天離開那個小鎮,到了第二日中午時分,還未走出百里之遙。那兩匹馬呼呼喘氣,口吐白沫。

  葉淩風睡眠不足,連夜奔波,亦已感到精神不濟,直打呵欠,不禁說道:「師父,人縱未累,馬也疲了。歇一歇吧。」

  江海天不是不愛惜徒弟,也不是不寶貝坐騎,但他為了要趕往米脂,救林清的性命,卻不容他在路上耽擱。

  可是眼前的事實,卻又的確是人倦馬疲,若然依舊馬不停蹄,只怕人要病倒,馬也累翻。

  江海天好生難處,心裡想道:「我一定不能讓朝廷鷹犬,趕在我的前頭,去害林清。還有,昨晚那兩個漢子,也不知是友是敵,倘若也是去緝捕林清的,那就更是大大的不妙了。看情形,這兩匹坐騎是必須養息幾天了。但我倘若另買兩匹坐騎替換,卻把它們交給誰人看管?這是兩匹世間難得的神駒,總不能把它們拋棄了。還有,葉淩風恐怕也受不了那麼辛苦,跟我日夜奔波。」

  江海天苦苦思量,終於想出了一個不得已的、但卻可以三方面兼顧的辦法。當下勒住坐騎,說道:「好,咱們就在這裡歇歇吧。」

  葉淩風用他師父所授的內功心法,坐在地上,做了一會吐納功夫,精神大大恢復。他知道師父急著趕路,他自己雖然很不滿意,但卻想討好師父,便過去察看坐騎,說道:「這兩匹畜牲也似乎好了一些,師父,咱們可以再走啦。」

  江海天卻道:「且慢。」葉淩風怔了一怔,道:「師父有何吩咐?」江海天道:「你跟了我一個多月,我每日在路上投你的各種武功口訣拳劍招數,你都記得了嗎?」葉淩風道:「我都牢牢記著了。」

  江海天點點頭道:「好,你很聰明,不負我立你為掌門弟子。我看你的內功也但頗有進境,但真正深淺如何,我還未能確切知道。嗯,你接我一招。」

  聲出掌發,來勢淩厲之極,竟是一招可以傷人立死的殺手。葉淩風大吃一驚,心道:「師父何以使用殺手試招?哎呀,難道,他,他已看出我的破綻?──」說時遲,那時快,江海天的掌心已是向著他的天靈蓋拍下,葉淩風無暇思索,本能的便以全力還招,使的也是新學會的一招殺手。正是:

  只緣曾作虧心事,疑鬼疑神便露形。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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