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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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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克犀把兩隻肥雞在地上一摜,說道:「不用煮了,燒來吃吧!老二呢?」馬勝龍道:「老二他,他出去巡查——」話猶未了,忽聽得一聲虎嘯,鹿克犀道:「巡查什麼?他名叫羊吞虎,難道還怕老虎嗎?」馬勝龍道:「不是老虎,怕有敵人。」鹿克犀道:「深山半夜,那有這許多敵人?他從來也沒有這樣小心,是你,你——」馬勝龍正自嚇得不知如何回答,忽聽得腳步聲響,羊吞虎也回來了。 羊吞虎面有驚惶之色,一進來就道:「果然是發現有可疑之人進了此山!」馬勝龍又驚又喜,心想:「我本來是謊騙他的,他卻真是發現敵人,可給我圓謊了。」 鹿克犀道:「你發現了什麼人?」羊吞虎道:「我發現了一頭吊睛白額虎!」鹿克鹿道:「你又是說人?」 羊吞虎道:「你別心急,我後面的話還未說出來呢。這頭大蟲是受了傷的,一路上有血跡,老虎是百獸之王,不會是給別的野獸咬傷,一定是給人打傷的!我無暇捉它,先搜查這打傷老虎的人。我聽得馬蹄聲,只怕是敵人已向這裏來了,趕忙回來,卻原來是老大你回來了。」 吊睛白額虎是老虎中最兇惡的一種,鹿、馬二人面面相覷,鹿克犀道:「這人能打傷大蟲,武功也有點斤兩了。不管是否敵人,總是不能讓他闖了進來。今晚咱們輪流放哨吧。老三,你先去放哨。」馬勝龍剛剛生起了火,應了一聲「是」,站起身來。 羊吞虎道:「老三,且慢,你為什麼沒有烹茶?我去了這麼久,你在這裏做什麼?」 馬勝龍道:「你去了不久,夏侄聽得虎嘯,忽地驚醒,我給他搽藥油壓驚——」鹿克犀發覺他前言不對後語,問道:「哦,光夏,你是給虎嘯驚醒的嗎?」馬勝龍道:「他醒了之後,直嚷肚餓,再睡就睡不著了。我只好陪他說話,但也沒有說上兩句,你就回來了。」羊吞虎道:「說的什麼?」馬勝龍道:「我說鹿伯伯買了大肥雞就要回來了,你肚餓先吃兩個炒米餅吧。哈哈,可也真巧,我還沒有去拿炒米餅,老大就回來了。」 馬勝龍製造兩個藉口應付鹿、羊二人,可都露出了破綻。鹿克犀心道:「這孩子膽子非常之大,當日千手觀音用梅花針打他,又要放火燒他,他都不怕,那會給虎嘯嚇驚了?」但他生性陰沉,自己心裏又懷著鬼胎,故此雖起疑心,卻不立即追究。 羊吞虎則忍不著問道:「這麼說來,老大回來的時候,這孩子已經醒了?夏侄,你聽到幾次虎嘯?」馬勝龍連忙代他答道:「兩次。」 馬勝龍並不是個聰明的人,他製造這兩個藉口,已是煞費思量,傷盡腦筋才編造出來的了。但還是不能自圓其說。要知羊吞虎臨走之時,李光夏已經「熟睡」,依常理而論,不會很快就醒,所以他對鹿克犀可以說孩子是因為肚餓而睡不著,對羊吞虎卻不能用這個理由。他在急促之間,難找藉口,只好推說是給虎嘯驚醒,然後再補加「理由」,說是驚醒之後,又因肚餓而睡不著,這樣就不至於顯得言語矛盾了。但其實他是在鹿老大回來之後,才聽得虎嘯的。 那隻受傷的吊睛白額虎,確是不止只嘯一次,馬勝龍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敢用這個藉口的。但馬勝龍卻沒想到,第一次虎嘯之時,那隻老虎是離此數里之外。羊吞虎疑心大起,冷冷說道:「這孩子耳朵這麼尖?恐怕是你弄醒他的吧?不要你給他回答,夏侄,你是怎麼驚醒的?」 馬勝龍拔了雞毛,用樹枝做成一個木叉叉著來燒,故意多用點力,木叉穿過雞頭,對著李光夏說道:「老二,你這是什麼話,我怎會無緣無故弄醒夏侄?哎呀,我真是粗手粗腳,這雞頭幾乎給我弄斷了。」羊吞虎厲聲道:「你別打岔。夏侄你說。」 李光夏對敵人的時候,膽子是很大的。但這兩位「叔叔」,卻把他弄得莫名其妙,他也還不敢斷定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當然更不敢把他們當作敵人了。他受了馬勝龍的恐嚇,心裏很是害怕,連忙說道:「不錯,我是聽得虎嘯驚醒的。我睡不著覺,這也沒有什麼緊要吧?」 李光夏迫於無奈,撒了個謊,替馬勝龍遮掩過去。心裏越發思疑:「他們都向我打聽林伯伯的消息,又都怕我把消息告訴另外的人,這是為了什麼?他們都說自己和林伯伯是八拜之交,又都說另外兩人可能存有壞心,他們向我探聽消息,是真的為了與林伯伯的交情,還是想向朝廷領賞、升官發財?」 鹿克犀柔聲說道:「好孩子,我和羊叔叔都是因為疼你,所以關心你睡得好是不好。」他是因為羊吞虎盤問馬勝龍實是問得太著痕跡,他深知這孩子聰明機警,故此輕描淡寫地替羊吞虎從旁解釋。 羊吞虎也驟然省悟,雖然他對馬勝龍尚有疑心,也就不擬再問下去了。當下說道:「好,你割下半邊雞,到外面把風吧。」那隻肥雞已是烤熟了。 馬勝龍如釋重負,應了聲「是」。抽出佩刀,正要割雞,忽聽得腳步聲響,有個清脆的女孩子的童音說道:「好香,好香!」 羊吞虎聽得出是兩個人的腳步聲,跳起來大喝道:「是誰?」心中不由得暗暗驚詫:「一個童音未脫的女孩子,輕功怎的如此不凡?伴她同來的那個大人,只怕更為了得了。」要知羊吞虎剛才雖在用神盤問馬勝龍,但倘若來的是兩個尋常人,腳步聲他必然可以遠遠察覺,如今直到他們走近,方始聽得出來,這兩人的輕功造詣當然大是不凡了。 喝問聲中,來人已經進了廟門,一個是年約五十左右,身材瘦長,青衣小帽,面色焦黃,像個「老家人」模樣的漢子。另一個果然是個稚氣未消的女孩,看來也是十歲左右,和李光夏差不多一般年紀,梳著兩條小辮子,臉上一對小酒渦,配上一雙黑漆明亮的眼睛,十分活潑可愛。 那瘦長漢子抱拳道:「對不起,我和這小姑娘趕路,錯過宿頭,想找個地方歇宿。」那女孩子望著那肥雞似乎不勝垂涎之至,說道:「好大的肥雞,分一條雞腿給我,行嗎?」 羊吞虎盯著那漢子問道:「閣下是否剛才打傷老虎的人?」那漢子道:「慚愧,慚愧,我功夫生疏,竟未能將它一鏢打死,教你老哥見笑了。」羊吞虎哈哈笑道:「彼此都是江湖上的漢子,不用客氣了。這位小姑娘肚子餓了,是嗎?好吧,這只雞已經烤熟了,你們先吃吧。」 那女孩大喜道:「你這人很好,慷慨得很。」伸出小手要拿,那瘦長漢子已攔在她的面前說道:「剛烤熟的雞很燙,我給你撕開來吧。」這漢子是個老江湖,從羊吞虎的眼神中已瞧出他不懷好意。 羊吞虎突然大喝一聲:「拿去!」將燒雞朝著那漢子的面門一擲,立即便是一個劈掌。 那瘦長漢子霍的一個「鳳點頭」,燒雞從他頭上飛過,羊吞虎「呼」的一掌,已朝著他的天靈蓋劈下。那漢子頭還未抬,右臂高舉,成了「朝天一炷香」的招式,中指恰恰對準了羊吞虎的掌緣的「冷淵穴」,這手是少陽經脈的起點,倘被點中,羊吞虎這條臂膀勢將殘廢。 羊吞虎見他指法奇妙,不願兩敗俱傷,五指合攏,倏的從「劈掌」變為「勾手」,只要一抓一勾,就可將對方的中指拗折。他變招固然迅速,那漢子也並不慢,就在他化「劈」為「勾」的剎那之間,那漢子身形一長,也已從「朝天一炷香」變為「童子拜觀音」,雙掌合攏,硬劈羊吞虎的拳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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