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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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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拾了一些枯枝敗草,生起火來。烤熟野兔,分而食之。江曉芙吃飽之後,精神稍振,有了說話的興趣,笑道:「我還未請教你的高姓大名呢。」 那少年道:「我複姓宇文,名雄,北京人氏。」江曉芙道:「你怎麼會到這兒來的?」 宇文雄道:「你追踪那個女賊,我則是追踪那女賊的丈夫,他名叫尉遲炯,是關外的一個大盜。」江曉芙有點奇怪,問道:「你小小的年紀,怎的和關外的大盜結了仇?」 宇文雄道:「我爹爹是北京風雷鏢局的鏢師,有一次和副總鏢頭保一支鏢到關外去,這支鏢給尉遲炯劫了。人雖沒有受傷。但鏢局損失太大,卻因此關門了。總鏢頭也很有義氣,我爹爹要變賣家產,貼補鏢局虧空,他也沒有受下。」江曉芙道:「這麼說,你爹爹雖是遭了一點晦氣,也遠不是太緊要呀!」 宇文雄苦笑道:「你不明白,做鏢師的對名譽最為看重,鏢是在我爹爹手上失的,他怎能在人前抬起頭來?加以總鏢頭不要他貼補虧空,他心裏越發難過。不久就氣出病來,第二年就死了。雖不是尉遲炯親手殺他,但根究起來,總是因為尉遲炯而致他於死的。」 宇文雄接著說道:「我爹爹臨死的時候,交一封信給我,這是他早已寫好了的,要我將這封信交給江大俠。」江曉芙道:「就是我的爹爹嗎?」宇文雄笑道:「天下那還有第二位江大俠?」江曉芙意外驚喜,說道:「這麼說,你的爹爹和我的爹爹是早就有了交情了?」宇文雄道:「爹爹從未向我提過他認得江大俠,我也不知他這封信說的是什麼。」 江曉芙有點失望,想道:「我爹爹名聞天下,識與不識,同樣景仰,有事也想到要來求他。他爹爹大約也是這樣的人。」她隨即想到李文成的例子,心道:「李文成和我爹爹也並非相識,他放心托孤給我爹爹,我爹爹不是但憑蕭叔叔轉述的一句話,就慨然答允了嗎?我如今受傷,也還是為了李家這個未曾見過面的孤兒呢。」 江曉芙笑了一笑,將火苗挑旺,說道:「你不認識我的爹爹,也不打緊。那惡賊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我幫忙你向我爹爹說話,定能叫他幫你報仇。」宇文雄笑道:「好,那我就預先多謝姑娘了。但卻不知我有沒有福氣拜見你的爹爹呢?」江曉芙看了看那陡峭的山坡,說道:「你別是儘是說掃興的話了,難道咱們當真就會老死在這荒谷不成?」宇文雄心道:「我卻但願如此。」 宇文雄繼續說道:「我辦好爹爹的喪事,就動身南下。昨日在路上忽然遇上了尉遲炯這個惡賊。我雖然以前沒見過他,但我爹爹曾與我說過他的形貌,他虯鬚如戟,頭大肩寬,異於常人。我見了他,還怎肯放過,不管是也不是,先跟踪再說。我本想綴上了他,待到晚上,他投宿客店,我再去下手的。豈知他進了這個荒谷,我也就跟著來了。這時,我已聽得他們夫妻談話,知道你是江大俠的女兒,即使他不是尉遲炯,我也要捨命救你了。」 江曉芙十分感激,不覺就握著他的手道:「宇文大哥,但得脫險,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宇文雄笑了一笑,道:「你已經報答我了。」江曉芙怔了一怔,道:「這是什麼意思?」宇文雄道:「你待我這麼好,我已經感激得很了。」 江曉芙面上一紅,把手拿開,連忙轉過話題,說道:「你一見那惡賊,就叫出他的名字,我還只道你本來是認識他的呢。」宇文雄道:「我是冷不防的試一試他,果然他就是尉遲炯。」江曉芙道:「嗯,你倒很有點小聰明。」宇文雄道:「你為什麼又跟踪尉遲炯的妻子,難道你家也和他們有仇?」 江曉芙曾受父親囑咐,千萬不可向外人洩漏李文成托孤之事,但她心裏一想:「宇文大哥的事情對我毫不隱瞞,我怎麼可以和他不說實話?」結果,她不但將這次出門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宇文雄,連江海天怎樣吩咐她的說話,她也都說了。 「李文成是天理會的一個頭子,天理會意圖造反,可惜事機不密,已被朝廷破獲,挑了他們的總舵。天理會的人亡命四方。有許多人已被朝廷捕殺了。造反的人是要誅九族的,我爹爹是冒著天大的關係,決意收留這個孩子的。如今這孩子雖然失落在賊人手上,遲早總會被我爹爹尋找回來。我爹爹不怕牽連,但也畢竟是少惹麻煩為妙,所以他不許我告訴別人。請你也守口如瓶,千萬不可將風聲洩漏了!」 宇文雄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事情的輕重,還能不懂嗎?你放心,我是決計不會在人前多說半句的,但你告訴了我,豈不是先就違背了你爹爹的吩咐?」 江曉芙道:「爹爹只是不許我告訴外人,你於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是共同患難,我還怎能將你當作外人?」宇文雄心裏甜絲絲的,不知不覺,又緊緊握了江曉芙的雙手,說道:「多謝你沒有把我當作外人。」 春日多雨,說話之間,忽聽得雷聲殷殷,烏雲蓋月,宇文雄道:「不好,這場雨恐怕不得不小,快隨我來!」江曉芙道:「糟糕,咱們好不容易才生起這堆火。」宇文雄道:「先顧你的身體要緊。」將她拉了起來,急急忙忙便走。 原來宇文雄在日間找尋食物之時,隨處留心,已看中了一個地方,可以躲避風雨的。那是兩塊相連的大石,中間有五六尺寬的縫隙,恰恰可以容得下一個人。宇文雄和江曉芙剛好跑到那個地方,大雨傾盆而降。 宇文雄把江曉芙推了進去,江曉芙道:「宇文大哥,你,你——」宇文雄道:「我受傷比你輕,身體也比你好,著一點雨,不打緊的。」他脫下外衣,罩在頭上,靠著石頭,恰恰堵著缺口,等於給江曉芙做了一面屏風。 江曉芙本是想叫他進來,但石縫狹窄,只容得下她一個人,轉動還不很自如,要是拉他進來,那豈不是擠得要命?江曉芙天真無邪,但畢竟也還是個少女,懂得害差,所以也就只好任由宇文雄留在外面了。 江曉芙心裏很是不安,但她拔了一天草,已是疲勞之間,不知不覺便在風雨聲中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覺醒來,只聽得宇文雄牙關格格作響,原來他正在那裏發抖。 江曉芙好生難過,不由得說道:「大哥,你進來避避雨吧。」宇文雄道:「不必了。我、我挺得住。雨、雨也早已止了。」聲音抖顫,有氣沒力。江曉芙探首一望,只見東方已現出魚肚白,但大雨過後,曉寒侵人,似比深夜的寒氣更重。 江曉芙走出巖洞,說道:「大哥,裏面暖和一些,你昨晚一定沒有睡好,還是進來歇歇吧。我去生火,請你把火石給我。」她把姓氏省去,只稱大哥,更顯親熱。宇文雄心道:「就憑她這『大哥』二字,莫說著了點涼,就是大病一場,那也值得了。」 江曉芙迎著曉風,吸了口氣,只覺精神爽快,比昨日已是好了許多。原來她的功力雖是不及宇文雄,身體也弱一些,但她練的卻是純正內功的底子,經過了一晚酣睡,精力漸漸恢復,雖然走起路來,還是有點腳步虛浮,但比起昨天的有氣無力,已是不可同日而語。 那堆火早已熄了,幸而地上沒有積水,不過柴火濕透,已不能再用。江曉芙心道:「看來今日會是好天氣,且待日頭出了,再拾些樹枝燒火。現在先去找尋食物。」大雨過後,小溪水漲,游魚倒是不少。可惜江曉芙不識水性,不敢下水捉魚。用石子打死兩條,水流湍急,還未來得及撈起,又沖走了,她運氣太壞,找尋食物,找了半天,只遇上幾隻土撥鼠,她見這種野鼠的形狀醜惡,那敢捉來當作食物?只找到了十來個不知名的野生果子,也不知能不能吃,姑且摘了再說。 果然是個好天氣,陽光遍地,曬得人暖烘烘的好不舒服,江曉芙精神一振,人也不覺得那麼餓了。她拾了一堆枯枝,用長長的茅草細縛,抱了一大綑回來。心道:「讓大哥再睡些時,再叫醒他。」 江曉芙拈刀弄劍是看家本領,生火煮飯之類的家務事卻一竅不通,那些枯枝茅草也還帶點濕氣,好不容易才把一大堆火燒旺起來。 江曉芙一看日頭已在頭頂上空,是正午的時分了。江曉芙喜孜孜地跑過去叫道:「大哥,我把火生起來了!你醒了沒有?出來烤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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