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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谷中蓮道:「你師父是漢人,我養母兼師傅的谷女俠是漢人,我如今又是嫁夫從夫,因此我早已把自己完全當作漢人了。漢族的英雄義士,雖未約齊了會盟定約,但人人心中都是有一個共同的誓約,即是要驅除胡虜,恢復中華。但你不是漢人,我不強求你也與漢族的英雄義士一般:畢生矢志,反抗清廷。但最少你不能做清廷的爪牙,不能殘害漢族的仁人義士。所以我說要你只依從一半。本門的戒條不是因你一人而立的,你師父以後還會收漢人徒弟的,他們就要全部遵守了。」

  葉凌風忽地抬起頭來說道:「師母你說錯了!」谷中蓮愕了一愕,道:「怎麼錯了?你、你不願——」葉凌風道:「我母親是漢人,最少我也是半個漢人。我願意全部遵守你這一條,像別的漢人義士一般,盡力之所及,反抗清廷,如背誓言,甘受處死!」

  江海天哈哈笑道:「蓮妹,你還未知道風侄早已是咱們的一路人了。他和蕭賢弟曾在泰山救了李文成的遺孤呢。他也早已與清廷的鷹犬交過手了。」當下將蕭志遠剛才所說的故事,向谷中蓮補述一遍。谷中蓮大為歡喜,把葉凌風扶了起來,說道:「好侄兒,好徒弟,從現在起,你是本門的掌門大弟子了!」

  武林規矩,掌門弟子多數是大弟子,但也不一定就是大弟子,例如谷中蓮以前就是在同輩之中,位居最末的小師妹,卻做了掌門弟子的。如今谷中蓮這麼說法,即是在他一入門之時,就先立定他做掌門人了。不管以後江海天還收多少徒弟,那些徒弟是否才能勝過於他。

  葉凌風心裏是喜出望外,神情卻是極惶恐,訥訥說道:「這個、這個,——我看掌門弟子之位,還是留待光夏師弟的好。他是漢人,而且是大英雄李文成的遺孤。再不然還有曉芙師妹呢。」

  江海天哈哈笑道:「你師母所說正合我心,你不必謙讓了,光夏我是答應了收他為徒,但還不知是否有師徒的緣份呢,何況他年紀也還太小。至於你的師妹,哈哈,她是個只知淘氣的小姑娘,決不能讓她做掌門人的。」

  葉凌風自是歡喜無限,忙再叩頭感謝師恩。蕭志遠卻是有點兒奇怪,暗自尋思:「葉賢弟一向與我說話,都是痛恨清廷,恨不得早日驅除韃擄,恢復中華的,聽他的口氣,誰也想不到他竟然不是漢人!」不過,蕭志遠雖是有點奇怪,但想到葉凌風是與他「志同道合」,他以「半個漢人」的身份,而能與漢人同仇敵愾,蕭志遠也自高興,便不再去深思了。

  這時葉凌風已正式做了江海天的「開山大弟子」,而且江海天還預先立了他做掌門人,蕭志遠更是為他慶幸,便與冷鐵樵一同上來向他道賀。

  葉凌風道:「蕭大哥,你是我師父的同一班輩,我不敢高攀,今後可要改過稱呼,叫你做蕭大叔了。」蕭志遠哈哈笑道:「你與我結義在先,拜師在後,各有各的交情,你何必如此拘泥什麼班輩?」江海天也像他師父金世遺一樣的脾氣,對一些小節,乃是隨隨便便的人,當下也便笑道:「這也不錯,江湖上各交各的,你的蕭大哥既是一番好意,我也就隨便你們怎樣稱呼了。」

  蕭志遠本是與冷鐵樵約好,一同回鄉,助他叔父小金川寨主冷天祿舉義的,但一來他是初次來到江家,江海天自是想挽留他多住幾天:二來他受了李文成的托孤之命,李文成的孩子還未找回,他也放心不下,好在江南祖孫臨走之時,已經說過三天之後,便可回來,蕭志遠便決意再留三天,等到江南、江曉芙回來之後,得到確切的消息,然後離開。

  那知過了三天,江南祖孫倆,竟都是未見回來。他們騎的是日行千里的駿馬,以行程而論,到德州一個來回,加上沿途投遞拜帖的一些耽擱,三天也應該夠了。

  江海天根據情理推斷,雖然明知他們決無遇險之理,也不免有點憂慮,但他心想:「爹爹是個喜歡熱鬧,愛交朋友的人,他到了德州,可能是給丐幫的朋友留下了。芙兒第一次出門,在他爺爺庇護之下,說不定也是想在外面多玩幾天。」於是他和妻子商量之後,決定再等三天,若還不見他們回來,他再自己親自出馬尋找。蕭冷二人碰上這個意外,也只好決定再在江家耽擱三天。第二個三天又過去了,在最後那天的晚上,已是三更時分,江海天憂心忡忡,正在與蕭冷二人在客廳聚談,忽聽得門外馬嘶,江海天大喜道:「他們回來了!」全家人都急不可待,出去迎接,這晚正是月圓之夜,月色很好,只見只有江南一人騎馬回來!

  江海天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爹爹,你,你只是一人回來麼?」江南吃驚更甚,跳下馬來便道:「怎麼芙兒還未回來?我以為她早已回來了?」江海天本來掛慮女兒,但怕父親心裏不安,反而安慰他道:「芙兒也未必就是出了什麼事情,她武功勝於那個女賊,又有寶劍寶甲,而且一路之上,還有咱們的朋友,只怕她在那位世叔怕的家中留下了。」

  江南神情惶恐,訥訥說道:「這個,這個——」他平時最愛說話,這時卻似擔著很重的心事,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來。江海天情知兇多吉少,強作鎮定,說道:「爹爹,你在路上碰到什麼事情,進屋子裏慢慢再說。」

  江海天替父親拉過那匹坐騎,正要把它拉入馬廄,谷中蓮忽地「咦」了一聲,說道:「爹爹,你這匹坐騎怎的換了?」

  原來江南走時坐的本是一匹白馬,全身沒有一條雜色的毛,日行千里,故此名為「白龍駒」,如今回來,坐的卻是一匹黑馬。黑白分明,本是極容易發覺的,只因江海天一心記掛他的女兒,根本就沒留意到江南的坐騎是什麼顏色。谷中蓮雖也是一樣記掛女兒,但她是在旁邊聽他們父子說話,注意力比較在說話中的人較易接觸其他事物,故而首先察覺,那匹日行千里的「白龍駒」已是換成了一匹尋常的黑馬。

  江南在惶恐之中多了幾分尷尬,說道:「這次我是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給一個女賊騙了。」江海天道:「爹爹碰上了那個女賊麼?」心想:「這倒是不幸中之幸,最少可以找到一絲線索。」

  蕭志遠、葉凌風亦都出來迎接,爭著打聽消息。江南進了屋子,坐定之後,嘆口氣道:「我是碰到了一個女賊,可惜不是正點兒。」蕭志遠道:「不是那幫女賊麼?」江南道:「是倒是的,但卻不是為首的那個女賊,只是她的一個小丫鬟!」

  原來江南在離家之後的第二天,便追上了一個形跡可疑的單騎女子,年齡服飾和蕭志遠所說的那幫女賊都很符合,可是卻沒有帶著孩子。那女賊的坐騎當然跑不過江南的白龍駒,江南飛馬搶過她的前頭,攔著她問話,那女賊最初還想動手,江南心地純良,非但不願傷她,而且因為她是個年輕女子,江南怕她羞愧,連碰也不想碰她,故此沒有點她穴道。只是施展劈空掌力,把她的坐騎擊斃,叫她知道一點厲害。那女賊見了他的功夫,立即猜到了他的身份。

  那女子爬起身來,便作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氣憤憤的向著江南嚷道:「你不是名震天下的江老爺子嗎?你是老前輩、大英雄,為何欺負我一個孤身弱女?」江南給她這麼一說,反覺不好意思,正正經經的和她理論道:「你休得抵賴,我知道你是昨日在東平縣搶了一個孩子的那夥女賊,你也分明懂得武功,怎能說是『弱女子』呢?」

  那女子嚷道:「哎喲,江老爺子,你是江湖上人人佩服的老前輩,我以為你一定是個公平正直的人,卻怎的如此不明事理?」江南道:「我怎的不明?有那點錯了?倒要請教!」那女子道:「豈止一點錯了,總共有三點不對!」那女子實是有意胡纏,好拖延時間,心中暗暗盤算脫身之計。

  江南怔了一怔,道:「我只說了幾句說話,就有三點不對了嗎?」那女子道:「我才不會冤枉你呢,你且聽著,第一、你也不知道我們是些什麼人,和那孩子是什麼關係,怎能一口就咬定我們是賊?第二、即使我當真是賊,『捉賊捉贓』,也總得有贓物才能說我是賊。你看我只是孤身一人,那有什麼孩子?你是要討回那孩子的,孩子不是我搶走的,你就不該與我為難。第三、我雖然懂得一點武功,但比起你江老爺子,簡直等於一頭羔羊和一頭老虎,在你的面前,我還不能說是弱女子嗎?」

  江南給她捧得飄飄然的,心想:「這小妮子說的倒也有點理由。」說道:「我並非故意與你為難,那姓李的孩子乃是我的徒孫,我非得討回不可。劫了那孩子的是不是你們一夥?這點你總不能抵賴了吧?」

  那女子笑道:「我為什麼耍賴?可是在你朋友手中奪了那孩子的乃是我們的小姐,我只是她的一個丫鬟。」江南喜道:「好,到底是探出一些消息了。你的小姐是誰?她為何要劫奪李文成的孩子?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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