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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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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天沉吟片刻,說道:「如今已過了兩個時辰,這班女賊,恐怕已出了東平縣境了。哼,曉芙,你真是誤事不少,要不是你這麼胡鬧一場,咱們——」江曉芙站了起來說道:「爹爹,我騎赤龍駒去追拿女賊,將功贖罪。」 江海天道:「也好,但未必追得上了。不過你可以拿我的拜帖去,多拿幾張,給德州的丐幫分舵主和沿途的武林前輩,請他們幫忙,代傳英雄帖與綠林箭,查緝這個女賊。到了德州,你就可以回來了。」蕭志遠聽了,心中寬慰不少。 要知以江海天在武林的聲望,他和各大門派又有深厚的交情,這英雄帖和綠林箭,一傳出去,必將越傳越遠,得到這個消息的武林同道,甚或是綠林中人,誰能不賣江海天這個面子,給他幫忙? 江海天此次讓女兒給他辦事,也是有心藉此機會,讓女兒到江湖上歷練歷練。那匹赤龍駒是唐努珠穆送給他的一對名馬之一,日行千里,此去德州,將沿途可能停留的時間都計算在內,也至多三日,便可以來回。那女賊的武功在蕭志遠等人看來,那是高強之極,但在江海天的心目之中,卻算不了什麼,相信女兒可以應付得了,何況她帶有自己的拜帖,一路之上,都有武林前輩照應,自是可以無慮。 但這畢竟是江曉芙的第一次「出道」,江海天免不了多叮囑兩句,說道:「你把我的寶劍與你媽的那副護身寶甲帶去,萬一碰上敵人,打她不過,你要立即便跑,切勿貪功,你的馬快,打不過總可以跑得了。若是未遇敵人,到了德州,交妥拜帖給楊舵主之後,也要立即回來,以後的事情,自有我的好朋友們給我代辦了,不必你再操心。」 江曉芙小嘴兒一噘,說道:「知道啦。你和媽也是十六歲便走江湖的,我如今已是你們當年出道的年紀了,你怎麼還把我當作小孩子似的,老不放心。」 江南忽道:「我有幾年不出門了,我也想去舒展舒展筋骨。」江海天怔了一怔,道:「爹爹,你也要去?」江南道:「我還未老呢,你就要我在家裏吃飽便睡,安享清福做老太爺麼?我歡喜出門散心,你休得阻我。」江海天道:「孩兒不敢,不過——」江南道:「不過什麼,你怕我武功不夠?想當年我也會過多少英雄好漢,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又多練了二十年功夫,即使比不上你,大約也差不多了,你還怕我給你丟臉麼?」江海天忙道:「爹爹言重了!」 江南不理睬他,自顧自地說下去道:「我總比芙兒強一些,也多一些江湖閱歷吧?芙兒去得,我當然去得。而且,我絕不許你和我一道去,有你一道,敵人聞風遠避,你的朋友也只知道我是你江大俠的父親,這還有什麼意思?你好好的給我在家裏陪客,不准你陽奉陰違,待我出門之後,你又悄悄跟我。這點小事,你還怕我辦不了嗎?」 江海天知道父親的脾氣,他雖好說笑,但一認真起來,卻是非常執拗。而且江南說的雖有點誇張,也是事實,他練了幾十年的功夫,雖未登峰造極,武林中能勝過他的確是不多了。當下只好依從,說道:「既然爹爹要去,那就騎那匹白龍駒去吧。」 江南這才轉怒為喜,笑道:「芙兒,我和你各走一路,那批女賊,不是分開四路逃的嗎?你管東南,我管西北,看誰幸運,先發現敵踪?不論誰先遇上敵人,就發蛇焰箭為號,這樣就不至於失去聯絡了。你看可好?」 江曉芙嬌聲笑道:「這是最好不過,我就怕爺爺仍是把我當作小孩,不讓我有施展本領的機會。」江海天心道:「爹爹畢竟是最寵愛芙兒,用心細密。他知道我有意讓芙兒到江湖歷練一次,卻又不能放心,所以他想出這個法子,既可以暗中保護她,表面上又是放手讓她單人匹馬去闖。嗯,這法子倒是兩全其美。」當下也就笑道:「哼,你有多大的本領了,還怕沒有施展的時日麼?好,既是爺爺給你保駕,那你就和爺爺去吧。」 他們一老一少欣然色喜,客人中的蕭志遠心裏可是大大不安,連忙說道:「為了我的事情,麻煩世妹也還罷了,還驚動了老伯,這可叫小侄怎生過意得去?小侄——」言猶未了,江南已打斷他的話道:「賢侄此言差矣,你可以為素不相識的朋友盡力,我們就不如你嗎?什麼你的事情我的事情?海天已答應收那孩子做徒弟了,那孩子也就是我的孫兒子,這還不算得是我的事情嗎?」 江南為人最是熱心,老而彌甚,蕭志遠無話可說,仍自沉吟,江曉芙忽地笑道:「蕭叔叔,我們家裏可沒有第三匹千里馬了,這次我得罪了叔叔,就讓我代你報這一箭之仇,作為向你賠罪吧。」蕭志遠正是想與他們同去,卻被江曉芙先識破他的心意,話中藏話,婉拒了他。 蕭志遠面上一紅,心道:「不錯,他們是騎了千里馬去的,我怎能跟得上他們,我是那女賊的手下敗將,跟他們去也幫不了什麼忙,反而給他們多添累贅。」當下只好起立道謝,江曉芙笑道:「我還不知能不能把這女賊捉回來呢?蕭叔叔,我可不敢要你預先道謝。」 江南也道:「蕭賢侄,咱們不是外人。你可不用和我客氣。你和你海哥是初次見面,你們倆就多談談吧。你放心,不出三天,我們就回來的,即使捉不到那女賊,這事情也一定可以辦得有點眉目——」江曉芙怕祖父一說開了,就不知什麼時候停口,連忙拉他袖子,在外便走,笑道:「爺爺,你看看天色!」江南這才笑道:「不錯,咱們是該動身了,天黑了可就不好走路啦!」 蕭志遠是臉上發熱,葉凌風可是在心裏發熱,江曉芙清麗絕俗,武藝超群,更加以天真活潑,宜喜宜嗔,葉凌風一見了她,不由得情思惘惘,靈魂兒已是隨她去了。他目送江曉芙剛健婀娜的背影走出門,心裏暗自思量:「即使不是為了江家的絕世武功,只是為了這位姑娘,我也值得冒險搏搏。」蕭志遠似是發覺他的神態有點奇特,眼光向他射來,葉凌風接觸了蕭志遠清冷的目光,不覺心頭一凜,似是發了高熱的病人清醒過來。 葉凌風心裏自思:「我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豈能作出這等羞辱家門之事?」只見蕭志遠站起來道:「江大哥,我給你介紹兩位朋友。這位是我的同鄉、小金川冷寨主的侄兒冷鐵樵,冷大哥。」原來蕭志遠這時才抽得出空來給他們引見,在介紹之前,他的眼神自是要關顧他們一下,葉凌風卻作賊心虛,以為他發現了自己心裏的秘密。 葉凌風定了定神,隨即想道:「我學了江家的武功,只要是用於行俠仗義,那又有什麼不好?逆取順守,也還無愧於作個英雄。」他深深吸了口氣,鬆弛繃緊的心弦,空氣中似還留下江曉芙少女的體香,頓時間葉凌風又禁不住神魂飄蕩,心道:「我不再見這天仙似的美人兒一面,我又怎捨得離開?唉,只要我能留在江家陪伴於她,一年也好,一月也好,甚或只是一天半日都好,我即使身敗名裂,也是甘心的了。」 心念未已,江海天已與冷鐵樵寒暄過了,蕭志遠道:「這位是我的義弟葉凌風。」葉凌風忽地邁前一步,在江海天面前「卜通」跪倒,江海天大吃一驚,叫道:「葉英雄怎可行此大禮?」剛要將他扶起,葉凌風已「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一面叩頭,一面說道:「姑父在上,侄兒拜謁。」 江海天呆了一呆,訥訥說道:「你,你是——」葉凌風道:「這是家父的信。」江海天驚疑不定,接過信來,打開一看,看了幾行,手指微微顫抖,忽地叫道:「蓮兒,快來,你大哥的孩子來了。」匆匆閱畢,隨即把葉凌風一把攬入懷中,雙眼紅潤,說道:「你果然是我侄兒,我們已有二十年未見過你的爹娘了,這些年來,你姑母想得你們好苦!」 原來江海天的妻子谷中蓮有兩個哥哥,二哥唐努珠穆是馬薩兒國的國王,大哥葉沖霄因為少年時候受仇人所騙,認賊作父,做了許多壞事,後來知道了生身之謎,兄弟重逢,這才改邪歸正,但始終是心中有愧,唐努珠穆要把王位讓給他,他就躲起來了。其間雖因本國有難,曾回國一次,但亂事過後,他們夫婦又逃走了。(事詳《冰河洗劍錄》。) 二十年來,江海天與唐努珠穆雖是天南地北,也還是魚雁常通,只有葉沖霄卻從無消息,也不知他們夫婦躲在那兒。想不到今日突然來了個葉凌風,這才帶來了他們的消息。那封信上有葉沖霄夫婦的署名,信則是葉沖霄妻子歐陽婉寫的,江海天認得她的筆跡。他意外驚喜,一時間也顧不得客人在旁,便叫起他妻子的小名來了。 葉凌風突然在江家認親,蕭志遠也是詫異無比,不覺對葉凌風有點不滿,心道:「原來他是江大俠的侄兒,這關係比我親得多了。他卻為何一直瞞著我,卻要我來給他引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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