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風雷震九州 | 上頁 下頁


  蕭志遠道:「你怎麼回答?」涵虛道:「我見他形跡可疑,但也怕他真是你們的朋友,就像對待那位姓冷的客人一樣,說是你們遊山去了,請他留話。他卻說有點私事,一定要和你們見上了面才說。他沒有拜匣,也不肯說出名字,我只好讓他也留在知客房裏等候你們。」

  蕭志遠眉頭一皺,連忙問道:「他和姓冷的那位客人可是同一個房中?」涵虛笑道:「賢侄放心,這點江湖世故貧道還有,怎會讓他們同在一處?我讓他們隔得遠遠的,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彼此都不知道。」

  蕭志遠這才放下心上的石頭,笑道:「薑是老的辣,道長應付得適當不過,倒是小侄多此一問了。」他怕葉凌風聽不明白,接著解釋道:「這兩人若是同道中人,那自然毫無問題。只怕其中有一個是朝廷鷹犬,那就要鬧出事了。還有,即使不是這種情形,但江湖上宗派複雜,倘若他們之間是有什麼過節的,做主人的一個不知,讓他們碰上了頭,也會鬧出禍來的。」

  涵虛道:「如今姓冷的來歷已弄清楚了,這個客人的底細尚未摸到分毫,依我看來,這人比姓冷的深沉得多,只怕未必是正路人,他練有歹毒的邪派功夫。」葉凌風心頭一動,忙問:「道長怎麼知道?」

  涵虛道:「他簽香油的時候,提筆寫字,我暗自留心,他掌心有七點紅點,這是七步朱砂掌的功夫。倘若給他運起毒功,打中一掌,走不出七步,便會斃命,當然若不是內功深湛,他的朱砂掌也就未必能七步追魂了。不過,對付這種練有毒掌的人,總是要加倍小心才好。蕭賢侄,您想想看,你的朋友之中,有誰練過七步朱砂掌的?」蕭志遠交遊廣闊,江湖上各式朋友都有,是以涵虛道人先向他查詢。

  蕭志遠沉思半晌,皺眉說道:「奇怪,我卻想不起有那個曾練過七步朱砂掌的朋友。」葉凌風忽道:「這人形貌如何?」涵虛道:「稍微有點發胖的中年人,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嗯,對了,有一處地方與一般人有點不同,他的眉毛疏落,而且是淡黃色的。」葉凌風道:「哦,疏唇毛,淡黃色的?」蕭志遠道:「葉兄弟可是認得此人?」

  葉凌風道:「我似曾見過這樣的一個人,不過也不敢斷定,要見過了面才知是也不是?」蕭志遠道:「他是什麼來歷,什麼身份?」葉凌風道:「小弟是一概不知,但我也懷疑他不是正路人。此人曾和小弟有點小小過節,說來話長,待我見過了他再說吧。我看他多半是衝著小弟來的。蕭大哥,你去會那姓冷的,這個人就讓我打發吧。」言下之意,即是想單獨會見這個怪客。

  蕭志遠見葉凌風眼神不定,說話也有點吞吞吐吐,似是有難言之隱。江湖人物常有些意想不到的糾紛,蕭志遠心想葉凌風或者是有些什麼事情不願當著涵虛說的,他並不懷疑葉凌風,卻是有點為他擔心,當下說道:「好,那咱們就分頭會客吧。賢弟。你可得多加小心了。」葉凌風站起身來,蕭志遠想了一想,忽又說道:「道長,你先帶我去會那位姓冷的客人,回頭再給葉兄弟帶路,這兩個客人既然不是一路,咱們也是避免一同出去的好。」

  原來蕭志遠老於世故,也善於體貼人。他是要拜託涵虛道人,代他暗中照顧葉凌風,卻怕傷了葉凌風的自尊心,所以要把涵虛拉出雲房之外再說。

  葉凌風在房內忐忑不安,思如潮湧,心道:「這人一定是當年那個姓褚的死囚了。我自小離家,難道他還認得我?我爹爹當年有意給他開脫,後來想必定是辦到了,故而他重出江湖?」又想:「我風聞他已搖身一變,從一個獨腳大盜變為專門對付江湖義士的鷹爪,不知是否屬實,咳,若然屬實,這也是我爹爹作的孽。」再又想道:「我的相貌與名字都已改了,又與蕭大哥一道,說不定他當作我是與蕭大哥同路之人,要來對付我的?」最後想道:「莫非我爹爹已知我南歸,竟要派他來接我回家的?哼,我如今已是另一個人,我怎還能回家?我也不願再有人知道我原來的姓名來歷。」

  正自胡思亂想,涵虛道人已經回來。他打開丹櫥,取出一顆藥丸,說道:「這是可以防禦毒氣侵害的九轉辟邪丹,有備無患,你先把它服下吧。」葉凌風也不客氣,謝了一聲,便即接過。

  涵虛待他服了藥丸,再又說道:「練這種毒掌的人,身上必有三處單門,是最怕敵人攻擊的,一是左脅的冷淵穴,一是手心的勞宮穴,一是臍眼的丹田穴。專挑這三處地方攻擊,縱使他武功遠勝於你,也是只有招架的份兒子。」葉凌風道:「我先看他來意如何?也未必就要動手。」涵虛道:「能不動手,那是最好不過。好,我現在陪你去吧。」

  玉皇觀規模頗大,從涵虛這間雲房出去,還要經過好幾重院,才是知客房,知客房也有十數間之多,參差錯落,在大殿的兩側。將近大雄寶殿,葉凌風忽地停下腳步,說道:「道長,那人是在那一間房子,你指給我便行。」涵虛聽他的意思是不想自己在旁,涵虛老於江湖世故,本來也並不準備和他一同會客,只是給他帶路而已,但卻想不到葉凌風迫不及待,先說了出來,倒似顯得與那人之間,似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幸而涵虛是個胸襟寬廣的人,心裏雖然稍稍有點不大高興,心想,「我何須勞你囑咐,我也豈是偷聽別人的秘密之人?」但他也想到葉凌風是個剛出道的雛兒,對他禮儀上的「無心之失」,也就曲予原諒了。當下指著一間房子說道:「就是這西首的第一間知客房,你可以在外面張一張望,看看是否真是你認識的人。」儘管涵虛不大高興,但他還是把應付江湖人物的經驗,對葉凌風不吝指點。

  葉凌風到了那知客房前,果然依涵虛之教,先在外面張望一下,似乎躊躇了一會,又向後面望了一望,這才推門而入。涵虛卻並未曾回去,而是躲在一座假山後面,他為人甚是熱心,他既曾受蕭志遠的托,要他暗中照顧葉凌風,他也就寧冒偷聽別人秘密的嫌疑了。不過他躲得遠遠的,葉凌風那回頭一望,卻也沒看見他。

  涵虛無意偷聽他們的談話,但過不多久,忽聽得有人大叫:「三官,你幹什麼?你,你下得好,好——」聲音粗獷而又淒厲,「好」字底下,大約是應該接著「毒手」二字了,卻忽地戛然而止,似乎是當真遭了毒手了!

  這不是葉凌風的聲音,這麼一來,倒是大大出乎涵虛道人的意料之外。他一直擔心的是怕葉凌風遭受那怪客的毒手,想不到剛剛倒轉過來,是那怪客遭了葉凌風的毒手。

  那人的聲音突然中斷,但隨即聽得乒乒乓乓的重物翻倒的聲音,想來是那人雖遭了一下暗算,卻並未傷及要害,此時正在與葉凌風在客房裏打得落花流水!正是:

  畢竟是誰遭毒手,事乖情惹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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