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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鐵摩勒忍不住握拳罵道:「好一個陰很惡毒的羊牧勞,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王龍客不知就裡,好生奇怪,心中想道:「我的父親被他打傷,為何要你報仇?」

  當下說道:「這都是孩兒不孝,未曾隨侍身邊,致有此失。爹,你不必生氣,待孩兒稟明師父,前去向他問罪便是。鐵少寨主,多謝你的好心啦!」

  他認定鐵摩勒乃是惺惺作態,言語之間,顯然是對鐵摩勒仍存敵意。王燕羽不禁皺了眉頭。

  但王伯通卻未曾察覺,反而哈哈笑道:「我才不生氣呢,多虧羊牧勞這掌,反而把我打清醒了,叫我知道了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多行不義必自斃,他作惡多端,自有報應。你也不必向他問罪了。」

  他傷口未合,一笑牽動傷口,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形狀甚是可怖。

  王龍客驚道:「爹,你怎麼啦?」

  王伯通道:「還死不了,你聽我再說後來的事。」

  王燕羽道:「後來的事,我已在場,我代你說罷。」

  王伯通喘了一會,點頭說道:「也好。後來的事,你是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王燕羽站了出來,首先對展大娘行了一禮,說道:「請師父原諒當日我們兩人私自逃走,我們逃走的緣故,一來是不願意跟師父來此學別人七絕誅魔陣,與江湖的俠義道作對;二來是我們已決意成婚,所以要去稟明我的父親。」

  原來展大娘再度出山之後,自以為武功已經練成,可以盡殲殺夫的仇人,哪知經過兩次大陣仗,第一次敗在瘋丐衛越和段珪璋夫婦之手;第二次在驪山腳下,又領教了韓湛點穴的功夫,始知自己連韓湛也打不過,更遑論磨鏡老人?因此才動了念頭,要兒子、徒弟跟她上金碧宮,向轉輪法王學「七絕誅魔陣」,準備學成之後,再請王龍客與他的幾個師兄弟幫忙,到江湖去興風作浪,決意復仇。哪知這個心意剛表露出來,她的兒子和王燕羽當晚就逃走了。

  王燕羽接著說道:「我們離開了你老人家,立刻兼程趕往龍眠穀,來得恰是時候,那羊牧勞正將我的爹爹打翻,第二掌就要結束他的性命,元哥奮不顧身地殺上去,一劍刺傷了他的手腕。」

  展大娘大驚道:「元修,你也忒大膽了,你怎是羊牧勞的對手。後來怎麼樣?」

  展元修微笑道:「媽,你不是屢次責備過我膽子小,不夠狠麼?但倘若只是對弱者狠,對強者怯,那還算什麼大丈夫?媽,你現在當會知道了,我也是夠狠的,但要看是對什麼人。」

  展大娘怔了一怔,忽地將拐杖一頓,哈哈笑道:「好,你有這個志氣,不愧是你爹的兒子!我不怪你了,快說吧,後來怎麼樣?」

  段珪璋等人心中想道:「這婆娘只知道她丈夫是個英雄,卻不知兒子實在還要比父親勝過百倍、千倍!嘿,這樣說還不對,一好一壞,根本就不能相比。」

  王伯通卻露出了一個笑容,心裡想道:「展大娘也說得不錯。元修這副倔強的脾氣,的確是和他爹爹一模一樣。更好在他學到了父親的好處,而沒有學他的壞處!找得有這個女婿,也可以心滿意足了。」

  展元修接下去說道:「我確實不是那羊牧勞的對手,他給我冷不防的刺了一劍,居然立即便能發招還擊,我的劍尖還未拔出來,就給他打中了!他帶來的那幫人也立即亂刀亂劍,向我斬下!」

  展大娘明明知道兒子還活著,現在正站在她的面前,看得見,摸得著,但聽到這裡,也不禁失聲驚呼。王燕羽笑道:「師父不必害怕,吉人自有天相,就在這個時候,救星從天而降,師伯和磨鏡老人聯同來了。元哥就是磨鏡老人救的。」

  展大娘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只聽得王燕羽接著說道:「羊牧勞一見他們,不敢動手,便逃跑了。師伯以一支拂塵,就把那些圍攻元哥的所謂『大內高手』的兵器,全部拂落,磨鏡老人立即施救,替我爹爹和元哥推血過宮,又用了半瓶還陽補血丹,救了他們二人的性命。師父,你還不向他道謝?」

  磨鏡老人笑道:「些些小事,何足掛齒?那日妙慧神尼邀我去訪她的師侄,我也想化解王、竇兩家之仇,並順便打聽摩勒的消息,因此同到龍眠穀來。適逢其會,便嚇走了那羊牧勞,說起來根本就未出過氣力。至於還陽補血丹乃是我自製的藥物,更算不了什麼。」

  磨鏡老人說來輕描淡寫,展大娘聽了,卻心中翻滾,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要知磨鏡老人的「還陽補血丹」天下聞名,那是用十三種非常難得的藥物配製的,武林中人視為起死回生的至寶,磨鏡老人雲遊四海,費盡心力,才采齊了這十三種藥物,制煉了一瓶靈丹,而今為了救她的兒子,竟然不惜用了半瓶。而這磨鏡老人,且還是她丈夫生前的死對頭。

  王燕羽接著說道:「元哥的身子好,服了靈丹,很快就恢復了,功力也未有絲毫損失。」

  展元修插口笑道:「只是我臉上這道傷痕卻沒法消除了。媽,你看我是不是變成個醜八怪了?」

  展元修碩人頎頎,顏如美玉,本是個非常英俊的少年,而今面上添了一道刀疤,不但他母親心疼,旁人看了也覺得可惜。

  展大娘未曾說話,王燕羽已笑道:「元哥,你添了這道刀疤,我覺得你更好看了。要是你沒有這道刀疤,我還不一定會嫁給你呢!」

  說到這裡,她轉過臉來,對展大娘說道:「師父,請原諒我們現在才告訴你,我們已經成婚了。是我爹爹在病中給我們主持的婚禮。」

  此言一出,韓芷芬心上放下了一塊石頭,鐵摩勒更是無限歡喜,他不自覺的向王燕羽溜了一眼,只見她與展元修並肩而立,手兒相握,笑靨如花,看那神情,正是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鐵摩勒投來的目光。

  展大娘的歡喜更不用說,她忽地向磨鏡老人走去,施了一禮,說道:「你殺了我的丈夫,救了我的兒子,剛好扯直,從今之後,咱們的仇冤一筆勾銷。」

  眾人愕了一愕,都歡呼起來,妙慧神尼低聲笑道:「師妹,你早該如此了。」

  笑聲一過,王伯通肅容說道:「你妹妹已有了歸宿,我擔心的只有你了。我不要你學我的樣子,我要你學你的妹妹,改邪歸正,從今之後,也不必再在綠林中混了。」

  王龍客滿肚皮不舒服,但也只得說道:「做兒子的,但憑爹爹吩咐。」

  王伯通忽道:「段大俠,請你們賢伉儷過來。」

  竇線娘遲疑了片刻,終於和丈夫一道向他走去。

  王伯通愴然說道:「我這一生罪過不少,竇女俠,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王家的人。我不敢求你饒恕,但我卻要求你饒恕我的女兒,她那時年紀還小,是我指使她殺了你五個哥哥的,你要怪只能怪我。」

  竇線娘淚咽心酸,想起了自己一家的血海深仇,但眼前的王伯通又是這般模樣,她要發作也發作不起來,只好不言不語。段珪璋道:「王老前輩,過去的事還提它幹嘛?」

  王伯通喘了口氣,說道:「不,這筆債我倘若不還,非但我心裡不安,竇女俠心裡的疙瘩也難以消除。但望我還債之後,王、竇一家的後人不再要互相仇視。上一代人做的錯事,就讓上一代的人了結好了。」

  竇線娘一片茫然,一時間尚未弄清楚他的話意,段珪璋已是心中一凜,急忙叫道:「王老前輩,不可……」

  他「輕生」二字尚未曾說出口來,只見王伯通五指向胸口一插,登時滾落擔架,原來他已自斷厥陰心脈,一聲慘呼,便即氣絕而亡!

  這意想不到的慘事突然發生,眾人都不覺呆了。殿堂裡靜寂如死,好半晌王燕羽才哭出聲來。

  妙慧神尼合什贊道:「放下屠刀,脫離魔道,乃大解脫,何用哀悼!」

  展元修低聲說道:「妙慧神尼說得不錯,岳父不辭一死,解怨消仇,實在是大智大勇的行為,燕妹,你不必悲傷了。」

  朱靈、朱寶和那兩個使月牙刀的漢子,目睹王伯通之死,面面相覷,朱靈歎了口氣,說道:「冤仇宜解不宜結,算了吧!」

  他走到王伯通的身邊,默哀片刻,便大步走出殿堂,其他三人,一聲不響,也都跟著他走了。

  妙慧神尼道:「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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