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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空空兒道:「你聽信流言,認定他是殺酒丐車遲的兇手,你和他定的這個約會,實在就是想暗算他的,是也不是?但你托人傳話給他,卻只是說要與他敘舊,這不是騙他嗎?你不顧交情,騙老朋友來上當,他罵你無信無義,難道是罵錯你了?」

  衛越雙眼一睜,道:「這話當真是皇甫嵩說的?」

  空空兒舉起手來,他中指上套著一枚鐵指環,冷笑說道:「豈有此理,你當是我捏造的麼?你認不認得這枚指環?」

  衛越認得這是皇甫嵩的東西,氣得發抖,罵道:「若然他不是兇手,他為何不敢前來見我?卻要你這小猴兒前來傳話?哼,哼,在此之前,我還不大相信,如今卻是不能不信了。」

  要知他與車遲、皇甫嵩三人並稱江湖三異丐,有幾十年的交情,如今皇甫嵩卻叫一個晚輩來向他說出絕交的話語,怎不令他生氣?

  空空兒又冷笑道:「你和皇甫嵩之事與我無關,你是否無信無義,我也不管。但你以老賣老,狂妄自大,我空空兒卻不服氣,你打傷了我的師弟,這事你總不能賴掉吧?」

  衛越鬚眉怒張,罵道:「空空兒,你才是真正的狂妄,你知道你師弟做了些什麼事情?不是看在你們死鬼師父的份上,我還要把他打死呢!」

  衛越正要數說精精兒的罪狀,空空兒已先發話道:「我的師弟縱然是做了十罪不赦的事,也輪不到你管,你懂不懂得江湖規矩?」

  衛越仰天打了一個哈哈,朗聲說道:「空空兒,你的眼睛長到額角去啦!休說你的師弟,連你我也要管上一管!不然,我就是對不起你死去的師父!」

  空空兒道:「好,你就管吧!你傷了我的師弟,我不給你一點教訓,我也是對不起我死去的師父!」

  他聲到人到,身形一晃,倏然間就向衛越撲來!

  衛越怒喝道:「狂妄小輩、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力?」

  反手一掌,隱隱挾著風雷之聲。空空兒給他掌力一震,身形一歪,衛越雙臂箕張,倏地便向他攔腰一抱,空空兒身法快極,身形一沉一縱,猛的施展「燕子鑽雲」的絕頂輕功。憑空竄起三丈多高,但聽得「嗤」的一聲,空空兒的腰帶給衛越扯斷,衛越左臂一麻,肘端的「曲池穴」亦已給空空兒的手指戳中。

  衛越心頭一凜,想道:「怪不得他如此驕狂,這副身手果然是比精精兒高明十倍,不遜他師父當年!」

  連忙默運玄功,舒散氣血,手臂的酸麻立時止了。只見空空兒一聲冷笑,又再補上前來,說道:「衛老大,你還敢以老賣老嗎?念在你與我師父有點交情,你賠罪吧!」

  衛越怒極氣極,喝道:「小輩如此膽大妄為,今日之事,你給我磕三個響頭,我也不能將你放過!」

  空空兒笑道:「既是彼此都不願放過對方,那麼,咱們只有依照江湖規矩,在掌底再決雌雄了!喂,你邀來的這個幫手,怎麼不一齊上來?」

  空空兒指的是南霽雲,南霽雲忍不著發話道:「衛老前輩,請讓我領教領教他的高招吧,你老在旁指點指點!」

  要知南霽雲和空空兒是平輩,衛越則是長輩,長輩與小輩動手,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所以南霽雲明知不是空空兒的對手,也要挺身而出,甘冒性命之危。

  衛越面色沉暗,道:「南賢侄,這事你不用管!我寧願拼了幾根枯骨來整頓武林風氣,一身榮辱,倒未放在心上!」

  空空兒正是要他這句說話,他深知衛越厲害,但自信還能應付,可是若然加上南霽雲,他就沒有把握了。當下一聲冷笑道:「衛老大,你越俎代庖,欺淩我的師弟,居然還敢口出大言,說什麼整頓武林風氣?」

  他們兩人都說得各有理由,按規矩說,衛越發現精精兒不對,該將他交給他的掌門師兄處理,衛越因為自己是長輩身份,根本就未想到這個規矩,不料空空兒竟不賣他這個帳!

  當下,兩人再度交鋒,空空兒絲毫也不客氣,拔出一柄短劍,仗著絕頂輕功,竟然欺身進迫,每出一招,都是連襲衛越的九處大穴。

  衛越功力深湛,身法卻沒有空空兒那麼矯捷,接連遇了幾次險招,勃然大怒,猛然間一掌劈出,以劈空掌力,將一堆亂石打得紛紛飛起,登時便似有無數暗器,向空空兒四面八方襲來,空空兒大叫一聲,腳尖一點,立即淩空飛起,短劍揮了一個圓圈,但聽得一片叮噹之聲,亂石紛落如雨!

  猛聽得空空兒一聲長嘯,竟自在半空中一個觔鬥翻轉過來,頭下腳上,連人帶劍,化成了一道白光,向衛越疾沖而下,衛越舌綻春雷,喝了一個「去」字,在這間不容髮之間,一掌拍出!

  這一掌是衛越畢生功力之所聚,但聽得呼的一聲,空空兒已自衛越的頭頂疾掠而過,再一個觔鬥翻轉過來,發出郁雷也似的哼聲,也像剛才的精精兒那樣,流星殞石般的向山谷墜下,但去勢比精精兒快速得多,轉瞬之間,影子已沒。只聽得一個聲音從山谷底下傳來:「好狠的老匹夫,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這一掌我記下了,下次還要向你領教!」

  那聲音有些嘶啞,但仍然聽得清清楚楚。

  這幾招兔起鵠落,端的是性命相撲,驚險絕倫,看得南霽雲也不禁心驚目眩,這時方始松了口氣,但當他抬頭一看,卻又不禁大驚起來。

  只見衛越的衣裳上斑斑血漬,點點殷紅,面色如灰,長須顫抖,神情竟是十分頹喪!南霽雲急忙奔跑過去,將衛越扶著,問道:「衛老前輩,你,你怎麼啦?」

  衛越歎了口氣道:「老叫化第一次栽了觔鬥啦。傷倒不礙事,只是我心裡難過。」

  原來衛越因為空空兒的劍法太狠,迫得以十成功力發出了劈空掌,但他本來無意要空空兒的性命,這一掌雖然勁力十足,但卻故意打歪少許,他以為這樣亦已可以將空空兒震開,哪知空空兒的功力之高,猶在他意料之上,終於兩敗俱傷,空空兒受掌力所震,固然受傷不淺,而衛越的肩頭,也給空空兒的短劍劃開了一道三寸來長的傷口。

  這點傷比起空空兒所受的內傷,實在已是輕得多了,可是一來這是衛越生平第一次受到挫折;二來他已是手下留情,空空兒卻未察覺,尚在罵他狠辣。要知他與空空兒的師父雖然不是深交,到底也算得是個彼此欽佩的朋友,如今他迫不得已傷了故人的徒弟,故人的徒弟又不諒解他,這怎不教他心痛。

  南霽雲看出了他受傷不重,見他如此說法,也體會到了他的心情,當下安慰他道:「空空兒目無長輩,狂妄自尊,老前輩對他已算是寬容的了。對這等無理可喻的狂妄之徒,不值得為他傷心、氣惱。」

  衛越歎道:「空空兒也還罷了,想不到皇甫嵩與我有數十年的交情而今也毀於一旦。更難過的是他這次不敢前來赴約,便證實了他是殺車老二的兇手。我們這三個老叫化本是形同手足,如今為了車老二,只怕我也要橫起心去殺他了!」

  南霽雲心中一動,忽地說道:「剛才空空兒給前輩看的那個鐵指環,那個鐵指環,……嗯,有點奇怪!」

  衛越怔了一怔,道:「有何古怪?」

  南霽雲道:「那個鐵指環我曾經見過,是皇甫嵩的東西。」

  衛越道:「不錯,正是因為我認得這個指環,認得是皇甫嵩之物,所以我才相信空空兒的說話。」

  南霽雲道:「可是皇甫嵩早已將這枚鐵指環送給一個人了。」

  衛越連忙問道:「送給了誰?」

  南霽雲道:「送給了段珪璋。」

  正是:信物難憑人事改,疑真疑幻費思量。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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