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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南霽雲道:「不知老前輩要打聽的是什麼人?」衛越道:「聽說你和冷雪梅的女兒很要好,是嗎?」南霽雲想不到他要打聽的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子,怔了一怔,說道:「不瞞前輩,小侄是和她已有了婚姻之約。」衛越哈哈笑道:「恭喜,恭喜!老叫化也算打聽得對了。你可以讓老叫化見見你這位未過門的妻子麼?老叫化想問她一件事情。」

  南霽雲本來不願多說,但衛越已然問及,他一想衛越乃是師傅的好友,說也無妨。便道:「小侄正是剛從夏家出來,我就是在夏姑娘家裏碰到了這個精精兒的。」當下將經過情形說了一遍,問道:「老前輩在這裏可曾見有王家的人經過嗎?」

  衛越道:「嚇,竟然有這樣的事情?你懷疑她們兩母女的失踪,是被王家小賊擒去的麼?冷雪梅夫婦的武功,當年與段珪璋齊名,憑著她們母女,精精兒即算邀了王家的幫手,至多也不過在打鬥中佔得上風,絕不至被他們擒了。」南霽雲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事情實是難以預料。精精兒怎會知道她們的地址,我就想不到其中緣故。」

  衛越道:「我在這裏睡半天,未曾見有任何人經過。不過,若然她們兩母女真的落在王家之手,老叫化拼了性命不要,和你到龍眠谷去大鬧一場便是。」歇了一歇,又似自言自語地說道:「原來冷雪梅就是住此山腳下。難道傳言是實,她約我在這裏相會,是有點道理了?」

  南霽雲好生納罕,問道:「衛老前輩,你說想見夏姑娘,問她一件事情,究竟是什麼事情?」衛越道:「我是想問她酒丐車遲被害的事情,聽說她當年與段珪璋夫婦同上玉樹山。車遲的被害,是她曾經目擊的!那個兇手的確是西嶽神龍皇甫嵩麼?」

  南霽雲道:「這件事她也曾對我說過,她親自目擊,兇手的的確確是皇甫嵩。據說當時車老前輩要向段大俠吐露一件秘密,話未出口,就給皇甫嵩用毒針暗害了。我的師弟摩勒昨天到了九原,據他說段大俠亦已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我們的師父,段大俠的話和夏姑娘的話完全一樣,料想是不會假了。」

  衛越忽道:「南賢侄,你不忙著走吧?」南霽雲道:「衛老前輩有何吩咐?」衛越道:「我與皇甫嵩訂下了約會,就在今晚午夜時分,在這個山頭相見。我要向他問問這件事情。你若不走,可以聽聽。」

  南霽雲本想趕回九原,再圖良策。但這件事關係重大,且與夏凌霜有關,他也希望得個水落石出。心裏想道:「我的假期未滿,這個機會不可錯過。」當下說道:「衛老前輩容許我參與這個約會,那是求之不得!」

  其時已是夜幕降臨,新月初上。衛越笑道:「我被精精兒擾醒清夢,還想補睡一覺。你也歇歇吧。」他靠著山石,不消一會便「呼呼啥啥」的熟睡了。南霽雲心道:「訂下了這樣嚴重的約會,虧他還有心情睡覺。」

  南霽雲在日間那場惡鬥,身上受破瓷片割傷了幾處,趁這空閒的時間,便給自己裹上了金瘡藥,然後盤膝練功,運氣療傷。他的內功造詣甚深,不消一個時辰,已是疲勞盡去,精神恢復。

  月亮將近天心,南霽雲的心情也漸漸緊張,輕聲叫道:「衛老前輩,衛老前輩!」衛越翻了個身,坐起來道:「你急什麼?皇甫嵩說好了是午夜時分,那就一定依時準來。」南霽雲道:「你瞧頭上的月亮。」衛越抬頭一望,道:「還差一點點時刻。」南霽雲道:「山下還未發現人影呢!」

  衛越眉頭一皺,登上一塊岩石。向下方眺望,過了一會,月亮已到天心,交正午夜,衛越「咦」了一聲,說道:「奇怪,皇甫嵩從來不是這樣的人,怎的會臨時失約了?」

  月亮漸漸西移,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仍然不見皇甫嵩的影子,衛越也有點兒煩躁了,南霽雲狐疑滿腹,道:「莫非他是不敢見你?」

  言猶未了。忽見一條人影,如箭射來,衛越「哼」了一聲,道:「這個時候才來,我先要罵他一頓!」心裏好生奇怪:「皇甫嵩的輕功怎的如此高明了?」那個人的來勢快得難以形容,根本就瞧不清楚他的面目。轉眼之間,那個人已到了他們的面前,衛越忽地失聲叫道:「怎麼,是你!」南霽雲定睛一瞧!這才看清楚了來的並非皇甫嵩,而是空空兒!

  空空兒側目斜睨,傲然說道:「你以為是誰?」

  論起輩份,空空兒是衛越的晚輩,衛越見他用這樣傲岸的態度向自己說話,不禁心中有氣,冷冷說道:「老叫化等的是另一個人,無須讓你知道。你到此有什麼事情?」

  空空兒冷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等候的人是不是皇甫嵩?」衛越怔了一怔,道:「是又怎樣?」空空兒淡淡說道:「皇甫嵩說你無信無義,這樣的朋友不交也罷,他不屑來見你了!」

  衛越大怒道:「豈有此理,我怎麼無情無義了?」空空兒道:「你聽信流言,認定他是殺酒丐車遲的兇手,你和他定的這個約會,實在就是想暗算他的,是也不是?但你託人傳話給他,卻只是說要與他敘舊,這不是騙他嗎?你不顧交情,騙老朋友來上當,他罵你無信無義,難道是罵錯你了?」

  衛越雙眼一睜,道:「這話當真是皇甫嵩說的?」空空兒舉起手來,他中指上套著一枚鐵指環,冷笑說道:「豈有此理,你當是我捏造的麼?你認不認得這枚指環?」衛越認得這是皇甫嵩的東西,氣得發抖,罵道:「若然他不是兇手,他為何不敢前來見我?卻要你這小猴兒前來傳話?哼,哼,在此之前,我還不大相信,如今卻是不能不信了。」要知他與車遲、皇甫嵩三人並稱江湖三異丐,有幾十年的交情,如今皇甫嵩卻叫一個晚輩來向他說出絕交的話語,怎不令他生氣?

  空空兒又冷笑道:「你和皇甫嵩之事與我無關,你是否無信無義,我也不管。但你倚老賣老,狂妄自大,我空空兒卻不服氣,你打傷了我的師弟,這事你總不能賴掉吧?」

  衛越鬚眉怒張,罵道:「空空兒,你才是真正的狂妄,你知道你師弟做了些什麼事情?不是看在你們死鬼師父的份上,我還要把他打死呢!」

  衛越正要數說精精兒的罪狀,空空兒已先發話道:「我的師弟縱然是做了十罪不赦的事,也輪不到你管,你懂不懂得江湖規矩?」

  衛越仰天打了一個哈哈,朗聲說道:「空空兒,你的眼睛長到額角去啦!休說你的師弟,連你我也要管上一管!不然,我就是對不起你死去的師父!」

  空空兒道:「好,你就管吧!你傷了我的師弟,我不給你一點教訓,我也是對不起我死去的師父!」他聲到人到,身形一晃,倏然間就向衛越撲來!

  衛越怒喝道:「狂妄小輩、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力?」反手一掌,隱隱挾著風雷之聲。空空兒給他掌力一震,身形一歪,衛越雙臂箕張,倏地便向他攔腰一抱,空空兒身法快極,身形一沉一縱,猛的施展「燕子鑽雲」的絕頂輕功。憑空竄起三丈多高,但聽得「嗤」的一聲,空空兒的腰帶給衛越扯斷,衛越左臂一麻,肘端的「曲池穴」亦已給空空兒的手指戳中。

  衛越心頭一凜,想道:「怪不得他如此驕狂,這副身手果然是比精精兒高明十倍,不遜他師父當年!」連忙默運玄功,舒散氣血,手臂的酸麻立時止了。只見空空兒一聲冷笑,又再補上前來,說道:「衛老大,你還敢倚老賣老嗎?念在你與我師父有點交情,你賠罪吧!」衛越怒極氣極,喝道:「小輩如此膽大妄為,今日之事,你給我磕三個響頭,我也不能將你放過!」空空兒笑道:「既是彼此都不願放過對方,那麼,咱們只有依照江湖規矩,在掌底再決雌雄了!喂,你邀來的這個幫手,怎麼不一齊上來?」

  空空兒指的是南霽雲,南霽雲忍不著發話道:「衛老前輩,請讓我領教領教他的高招吧,你老在旁指點指點!」要知南霽雲和空空兒是平輩,衛越則是長輩,長輩與小輩動手,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所以南霽雲明知不是空空兒的對手,也要挺身而出,甘冒性命之危。

  衛越面色沉暗,道:「南賢侄,這事你不用管!我寧願拼了幾根枯骨來整頓武林風氣,一身榮辱,倒未放在心上!」

  空空兒正是要他這句說話,他深知衛越厲害,但自信還能應付,可是若然加上南霽雲,他就沒有把握了。當下一聲冷笑道:「衛老大,你越俎代庖,欺凌我的師弟,居然還敢口出大言,說什麼整頓武林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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