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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空空兒托地一跳,一個鷂子翻身,衣袖揮起,已把竇線娘上中二路的彈子捲去;匕首一翻,身形不變,仍然凌空下刺,但聽得「叮」的一聲,第三枚彈子也給他的匕首撥開。可是竇線娘的內功也已有了相當火候,空空兒的匕首給彈子碰了一下,刀尖顫動,亦自失了準頭,他這一招本來是指向夏凌霜脅下的「期門穴」的,準頭一歪,匕首貼肋而過。說時遲,那時快,段珪璋「唰」的一劍,又把空空兒的衣襟削去了一幅!

  空空兒大怒,衣袖一揮,將接下的兩枚彈子反打出去,段珪璋滑步閃開,就在這瞬息之間,但見空空兒那支匕首已化成了一道藍光,向他前心刺到,段珪璋橫劍一封,夏凌霜也急忙側身進劍,三條人影,糾作一團。竇線娘凝神注視,也只是僅能分辨人影,只好暫時停弓不發。

  驀地只聽得空空兒一聲長嘯,三條人影霍的分開,叮噹聲響,夏凌霜頭上的一股玉釵已給他的匕首削斷。

  竇線娘急忙再發金彈,空空兒突然和身倒下,施展滾地堂的功夫,短劍貼地盤旋,化成了一團電光,削段、夏二人的雙足,竇線娘的彈子全落了空,險險打傷了自己的丈夫。

  段珪璋長劍下刺,夏凌霜躍起來避招還招,空空兒一擊不中,已自長身而起,霎時間三條人影又糾作一團。空空兒的匕首盤旋飛舞,竟然以短攻長,將兩柄長劍裹在,竇線娘只好又停下彈弓。

  這三人倏分倏合,打得難解難分,竇線娘每每覷準了機會,但金彈一發,那邊的情況又立即發生變化,她連發了十幾顆彈子,仍然打不中空空兒。可是,無論如何,她的神彈絕技,仍是對空空兒的一個威脅,使得空空兒要加意提防,便不能全神對敵,如此一來,段、夏二人才堪堪和他打成平手。

  這時已是西山日落,將近黃昏,雙方已鬥了半個時辰,正在殺得天昏地暗之時,忽聽得有人大聲叫道:「你們怎的打起來了?住手,住手!」

  段珪璋在百忙中抽眼偷瞧,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叫化,背著一個大紅葫蘆,正向著他們跑來。段珪璋認得是酒丐車遲。

  空空兒也認得酒丐車遲,他見段珪璋已回劍防身,便也停止了攻擊,正想與車遲招呼,卻不料竇線娘忽地又使出連珠彈的絕技,空空兒冷不及防,「卜」地一下,給彈子在額角上打個正著,血流如注!

  段珪璋緩了劍招,夏凌霜卻趁此時機,運劍如風,連連進擊,空空兒大怒,匕首一劃,「叮」的一聲,又把夏凌霜頭上的另一股玉釵削斷,段珪璋揮劍來援,三個人又糾作一團。

  車遲慍道:「夏女俠,給老叫化一個面子吧!」竇線娘一聲不響,金彈接續發出。車遲捧起葫蘆,咕嚕嚕的喝了半葫蘆酒,張口一噴,一股酒浪登時似瀑布般的從空中倒瀉下來,空空兒、段珪璋、夏凌霜等人雖然不怕給酒浪所傷,但給他這酒液一噴,陣形卻也亂了。

  車遲又把酒浪向竇線娘噴去,阻止她再發彈子,竇線娘臉上給濺了幾點酒珠,怒聲叫道:「車老前輩,非是我不給你面子,這惡賊與我有奪子之仇,你若給他解圍,我的兒子向誰去討,你賠我麼?」車遲怔了一怔,竇線娘又喝道:「你不幫我們這也罷了,若再攪局,恕我竇線娘的彈弓認不得前輩!」聲出彈到,車遲捧起葫蘆一擋「卜」的一聲,彈子打中了葫蘆,車遲叫道:「有話好說,別打,別打,打壞了我這個寶貝,老叫化沒酒喝啦!」

  夏凌霜也叫道:「這老叫化是他們一黨,段伯伯不要理他!」段珪璋心下躊躇,但這時他們已佔到了上風,若然住手,只怕取勝的機會稍縱即逝,何況自己住手,夏凌霜單獨一人決然應付不了空空兒,因此只好仍然揮劍猛攻,說道:「車老前輩,事情原委,請你問我內人,你清楚之後,再來勸架不遲。」

  竇線娘道:「他約我們到此,卻在山口埋下伏兵,我夫妻二人幾乎給亂石打死,到得此來,他又不肯交還我的兒子,也不知是不是已經害死了?老前輩,你評評理罷!我們該不該與他拚命?」

  車遲經過山口,也曾見到幾具屍體,當下不禁亦起了疑心,問道:「空空兒,你怎麼說?」

  空空兒喝道:「你要我說什麼?」車遲道:「你當真要害他們夫妻麼?」空空兒怒道:「豈有此理,我要害他們早就害了!」車遲又道:「既然你並無壞意,卻為何不肯交還他們的孩子?」

  空空兒正為此事內愧於心,給車遲一問,期期艾艾,答不出來。

  車遲與空空兒不過是彼此認識,並無深交的朋友,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當然是相信段珪璋,不相信空空兒。心中想道:「韓湛雖然敢為他作保,但韓湛認識他的時候,他年紀還小。他們亦已分手多年,焉知空空兒不是變壞了?」當下,疑心一起,不禁大聲問道:「空空兒,你吞吞吐吐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空空兒老羞成怒,也大聲地說道:「車老二,你是想審問我麼?我的事不用你管!」

  車遲喝了口酒,冷冷說道:「老叫化生平專管閒事,韓湛韓老前輩叫我問你,你是否利欲薰心,和你的師弟精精兒走上一條路了?」其實韓湛是要車遲告訴空空兒,說明王伯通、精精兒的陰謀,問空空兒知不知道,車遲為了加重語氣,這麼一問,卻變成了對空空兒的譴責。

  空空兒和他的師弟情如手足,聞言更怒,喝道:「老叫化,你胡說什麼?我師弟有何不對,給你拿了把柄了?」

  車遲冷笑道:「你師弟甘心為虎作倀,難道你尚不知情?」空空兒喝道:「你說什麼?」車遲又冷冷笑道:「安祿山權勢遮天,收買了王伯通不奇,想不到你們師兄弟也甘心情願作他的鷹犬!如今王伯通與安祿山勾結的陰謀,已大白於天下英雄之前,你還想抵賴麼?」

  空空兒怔了一怔,忽地大罵道:「放屁!你含血噴人!」車遲勃然大怒,登時發作道:「空空兒,你出道不過幾年,居然眼睛長到額角上啦,敢罵起我老叫化來啦!」

  空空兒聽了車遲的話,亦已知道事有蹊蹺,但他少年氣盛,性子一起,是天塌下來也不管的,車遲話未說完,他便狂笑道:「好呀,你們當我空空兒不是人,我還和你們講什麼交情,老叫化你也上吧!」

  空空兒一面說話,一面與段、夏二人惡鬥,本來已是險象環生,這時突然激怒,招數躁而不穩,段珪璋劍走輕靈,「唰」的一劍,在他肩膊上劃開了一道傷口!

  空空兒大怒,陡然間展出欺身刺穴的殺手,身形一晃,旋風般的撲到段珪璋跟前,匕首一揚,儼似毒蛇吐信,倏的就指到了段珪璋的心房要穴!

  車遲飛身撲去,用葫蘆一擋,只聽得聲如破竹,他那個視同寶貝的沉香木紅漆葫蘆已給空空兒一劍戳穿,葫蘆中的美酒流了滿地。就在竇線娘的駭叫聲中,空空兒已自騰身飛起,儼如鷹隼穿林,掠波巨鳥,竇線娘的金彈竟自追他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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