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大唐遊俠傳 | 上頁 下頁
五四


  不到一炷香的時刻,陸續來了幾批客人,都是掛有腰刀,乘著快馬的健兒,一看就知是綠林人物,他們都像剛才那兩個人一樣,匆匆忙忙地喝了茶便走,店主人忙著在門口招待他們。這時南霽雲也起了疑心,想道:「現在已是即將入黑的時分,這些綠林好漢,匆匆忙忙地趕路,為了何事?」

  其中有一個似乎神色有點猶豫不定,在茶店門前歇足的時候,用黑道上的切口向同伴說道:「面前就是兩條岔路了,你看咱們該上飛虎山呢,還是去龍眠穀?」

  他的同伴道:「我看是去龍眠谷好些,竇老大的交椅坐不穩了,咱們若是不接王家的帖子,日後只怕有禍。」

  鐵摩勒勃然色變,南霽雲急忙按著他道:「趨炎附勢是人之常情,此時此際,你還何必生這個閒氣?」

  鐵摩勒道:「喂,店家,你可知道龍眠穀在什麼地方嗎?」

  那店主人拖長了聲音道:「龍眠穀麼?你問它作甚?」

  鐵摩勒道:「我有好朋友在那兒。」

  那店主人道:「哦,原來如此,龍眠穀在西邊離此約二十裡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是三陽崗。」

  三陽崗正是那日南霽雲遇著黃衣少年的地方。

  鐵摩勒眉頭一皺,剛要說話,門外馬嘶,又有兩騎來到,這兩個騎客卻並不匆匆馳過,下了馬走進店來要酒。鐵摩勒睜大了眼睛,盯了他們一下,忽地離開座頭,迎上前去,一把將那個大個子揪住!

  那大漢吃了一驚,叫道:「啊呀,原來是鐵少寨主,你,你怎麼到了這兒了?」

  鐵摩勒道:「史大叔,我正要問你呢,你卻怎麼也到了這兒?莫非也是要到龍眠穀去拜見新舵主麼?」

  這大漢名叫史彰,和竇家乃是世家,竇家寨在幽州各地的分舵事務,由他總管。另外那個人則是他的副手,名喚程通,也是竇令侃的親信。

  史彰道:「少寨王這是哪裡話來?我史某豈能到龍眠穀獻表投降?我正是要趕回飛虎山探聽消息的。少寨主,你到了這兒,莫非。莫非大事已經不好了嗎?」

  鐵摩勒道:「飛虎山總寨已經給王家毀了,我的義父和四位叔叔,都、都已歸天了!」

  史彰大驚失色,呆若木雞,鐵摩勒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你既不願投降王家,飛虎山你是不能再去的了,你從速派人到各處分舵傳令,將兄弟們盡都遣散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明白嗎?」

  史彰道:「是,我明白少寨主的意思。」

  南霽雲心頭微凜,想道:「摩勒年紀雖小,這番安排倒是有深謀遠慮,看來他還有要為竇家作東山再起的打算。咳,這麼一來,綠林裡只怕還要大動干戈。」

  鐵摩勒再問道:「王家邀各地綠林首領前往龍眠穀,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可知道麼?」

  史彰道:「我也曾接到請帖,王家以前怕咱們去挑了他的大寨,因此本來是四方移動,並無定址的,最近才搬到龍眠穀來,這請帖上說他已滅了飛虎山的竇家寨,請各方豪傑,到龍眠穀來喝喜酒。當然明眼人都知道:喜酒為名,實則乃是要各處山頭聽他號令。」

  鐵摩勒「哼」了一聲,滿腔憤怒。想這王家的請帖是早已發出的了,可見他們搬到龍眠山來,就是為了就近指揮,要把竇家的地盤和部屬全都併吞,而飛虎山竇家寨的被消滅,也早已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分,史、程二人酒也無暇喝了,匆匆辭別。那店主人聽說鐵摩勒是飛虎山的少寨主,面色大變,急忙說道:「哎呀,原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少寨主,我勸你速速遠走高飛,此地離龍眠穀很近呀!」

  鐵摩勒冷冷說道:「你不用擔心害怕,我現在就走,不會連累你的。」

  就在此時,大路的東西兩頭,各來了一騎,在茶店門前相遇,一個是魁梧大漢,一個是面白無須的中年人,那大漢拱手道:「杜兄,你可是到龍眠穀麼?」

  那中年人笑道:「不,我這樣的無名小卒,王伯通哪能知道我,我是到韓莊去的。」

  那大漢道:「杜兄,你是真人不露相,樂得自在逍遙,獨往獨來,無牽無礙,小弟羡慕得緊。論理小弟也該到韓莊拜夀的,只是我已經在這幽州境內安窯立櫃,不能不到龍眠穀去敷衍一番。」

  他們兩人用江湖切口談話,鐵摩勒一聽便知那大漢是個山寨寨主,那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則似乎是個江湖遊俠。

  那中年人笑道:「如此,只好各行其是了。但盼周兄千萬不要在人前提起我和韓莊主的名字,免得惹出麻煩。」

  那大漢道:「我理會得。」說罷,喝了一碗熱茶,便即匆匆策馬而去。

  那中年漢子卻好整以暇的系好坐騎,進店喝酒。南霽雲本來就要走的,卻忽然停了下來,向那中年漢子上下打量,兩人對望了幾眼,同聲叫道:「真是巧遇了!」

  「南八兄,你怎的到了這兒?」

  「杜三哥,你怎的也到了這兒?」

  南霽雲道:「摩勒過來,見過這位杜叔叔,江湖上人稱金劍青囊杜百英的就是他。」

  原來杜百英是一位江湖遊俠,劍術之外,兼擅醫術,人稱「金劍青囊」。只是他性情閒散,不喜留名,許多行俠仗義的事情,都是暗中做的,往往飄然而來,飄然而去,人所難知。故此,在江湖上的名頭遠遠不及南霽雲響亮。南霽雲在七年之前見過他一面,當時,南霽雲出道未久,是以前輩之禮去謁見他的,其後敘起師門淵源,才以平輩之禮論交。

  南霽雲道:「我剛從飛虎山下來,這位小兄弟便是以前的燕山鐵寨主、鐵昆侖的兒子。」

  杜百英沉吟半晌道:「這裡不是敘話之所,咱們且邊走邊談。」

  搶著會了酒錢,牽著坐騎,陪南、鐵二人走路。

  杜百英道:「天色已晚,兩位準備在何處歇足?」

  南霽雲道:「我們是走到哪兒算那兒。」

  杜百英道:「南兄,你可聽過韓湛的名字嗎?」

  南霽雲吃了一驚,道:「你說的可是天下第一的,點穴名家韓老前輩?」

  杜百英道:「正是。今日是他的六十壽辰。」

  南霽雲道:「怎麼,他就住在附近?」

  杜百英道:「從這裡向南走三十裡便到他家,咱們不如一道去給他賀壽吧?」

  南霽雲道:「韓老前輩和家師甚有交情,只是小弟尚未見過。」

  杜百英道:「他的住址只有極少數的武林朋友知道,我知道他這幾年深居簡出,不見閒人。不過你自然例外。他也曾和我說起過和你的師父的交情,對你亦很誇讚,所以我才敢邀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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