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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鐵摩勒滿腹狐疑,問道:「皇甫前輩,這姓夏的女子武功雖強,卻也不見得能勝過宇文通多少,你可以輕易的打發宇文通,她絕不是你的對手,你卻怎麼這樣怕她?」

  皇甫嵩苦笑道:「叫化子受氣受罵,那是很平常的事情,算不了什麼。唉,老叫化倒願喪生在她的劍下,省得她去另外殺人。」

  鐵摩勒聽他說得奇怪,正想再問,皇甫嵩又道:「老叫化已經說得多了,這件事實是不願再提。南大俠,你要是信得過老叫化的話,這件事請你也不必再管了。」

  南霽雲知他有難言之隱,心中想道:「聽他說來,似是代人受過。但『奸邪淫惡』這個罪名是何等重大,若是代人受過,別樣事情猶自可說,卻怎能背上這個惡名?」

  但皇甫嵩話已至此,南霽雲和鐵摩勒雖然疑團塞胸,卻也不便再問了。

  皇甫嵩道:「天已亮了,老叫化還有旁的事情,可要先走一步了。段大俠大約再過兩個時辰,就可以醒來。這裡有一瓶藥丸,你每天給他服食三次,每次一粒,吃完了這瓶藥丸,大約他也可以恢復如初了。」

  南霽雲接過瓶子,瓶子裡有二十粒藥丸,照每天三粒來算。不出七天,段珪璋便可以恢復武功。南霽雲道:「老前輩再生之德,我們不知該如何報答,老前輩不知有什麼話要留給段大俠麼?」

  皇甫嵩笑道:「老叫化時常受別人的恩惠,要說報答,哪報得了這許多?何況,你剛才救了我的一條性命,也算報答過了。」

  頓了一頓,忽又說道:「段大俠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他醒來之後,你不要說這藥是老叫化給的,免得他掛在心上。」

  鐵摩勒道:「這可不成,他若問起是誰救他性命,我們總不能不告訴他。」

  皇甫嵩道:「這樣好了,止血療傷的事情可以告訴他,這藥丸嘛,就當作是南大俠隨身攜帶的好了,凡是習武的人,誰都有秘制的膏丹丸散,不過效力不同罷了。若說是老叫化送的,反而不好。」

  南霽雲見他說得甚為鄭重,不禁又起了一重疑雲;鐵摩勒卻笑道:「給他止血療傷的也是你,他知道了,豈不是也要掛在心上嗎?」

  皇甫嵩想了一想,說道:「好吧,那麼我也向他請托一件事情,算是誰也不沾誰的恩惠。」

  南霽雲道:「什麼事情?」

  皇甫嵩除下了一枚鐵指環,套在段珪璋的指上,說道:「拜託你們向段大俠求情,日後要是他遇見一個人,那個人帶有一式一樣的鐵指環的話,請他看在我的份上,給那個人留點情面。」

  鐵摩勒心道:「這老叫化不如弄什麼玄虛?」

  這時亦自暗暗起疑,但他是在黑道中長大的孩子,深知江湖避忌,當下不敢再問,恭恭敬敬地答道:「老前輩放心,這幾句話我一定給你轉達。」

  皇甫嵩拿起拐杖,正要走出廟門,忽又停住,回頭對南霽雲道:「我幾乎忘記了一件事情,上月我在涿縣曾碰見你的師父。」

  南霽雲問道:「他老人家可有什麼話說?」

  皇甫嵩道:「他說他本要到睢陽去的,因為有旁的事情,行期要延至下月中旬了。他和我談起了你,說你這幾年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行為,他都知道,甚感欣慰。他問我認不認識你,我說名字早已知道,人還未見過面。他告訴我,你在這幾天可能要到睢陽,並對我說道:『睢陽太守張巡是當今一個人物,老叫化你要是沒有旁的事情,不妨到睢陽走走。我知道你素來歡喜後輩,順便也可以見見我那個徒兒。要是見著他的話,就將這個消息告訴他。他若是在五原那邊另有事情的話,就不必在睢陽等我了。』哈哈,想不到我未到睢陽,卻在這個破廟裡和你們巧遇。」

  南霽雲這才想起,他們踏進這廟門的時候,皇甫嵩對他似乎特別留意,心道:「怪不得他未問我們的來歷,就肯替我療傷,敢情是師父早已將我的相貌告訴他了。」

  南霽雲本來正在擔著一重心事:段珪璋重傷未愈,鐵摩勒當然要護送他前往竇家,鐵摩勒雖然精明能幹,武功在後輩中也是少有的人物,但究竟還是個大孩子,叫南霽雲怎放心得下?現在聽說師父要下月中旬才去睢陽,南霽雲便也改變了主意。

  皇甫嵩去後,南霽雲說道:「摩勒,我不去睢陽了,陪你到竇家寨走一走吧。安頓了段大俠之後,要是你沒有旁的事情,我再和你到睢陽去見我的師父。」

  鐵摩勒大喜道:「這敢情好!不過,郭子儀不是有一封信要你帶給張巡麼?你護送我們,會不會誤了你的事情?」

  南霽雲道:「那封信遲一個月也不打緊,那是郭令公托我便中帶去,與張太守相約,準備萬一禍患起時,彼此好有個照應。其實他們二人彼此仰慕,即算沒有這封信,有事之時,也必然是患難與共,同心為國的。」

  鐵摩勒道:「趁這天色尚未大亮,且待我去先取兩件替換的衣裳。」

  南霽雲知他要去施展神偷妙手,笑道:「你這小賊可得當心,別給人家捉住了。」

  鐵摩勒滿神氣地答道:「那是絕對不會有的事情。」

  哪知鐵摩勒一去就去了半個時辰,南霽雲忐忑不安,心道:「莫非真應了我的話兒?」

  正自心焦,忽聽得門外車聲轆轆,南霽雲一瞧,心頭大石放下,原來是鐵摩勒駕著一輛驢車回來了。

  南霽雲道:「你怎麼將驢車也偷回來了?」

  鐵摩勒道:「驢車不是偷的,是用一個金元寶換來的。」

  南霽雲笑道:「哈,你倒闊氣,隨身還帶有金元寶呢!」

  鐵摩勒道:「那金元寶不是我的,是一個富戶的。我到他家裡偷了幾件衣裳,順手牽羊,又拿了幾個金元寶,再趕到車行,天剛朦亮,我等不及將他們喚醒,扔下了一個金元寶,套了驢車便走。這頭驢子不聽使喚,我趕它出門時,它大聲嘶叫,這一下才把那些人吵醒了。他們起初也是紛紛叫喊『捉賊』,我在車上向他們揚手道:『我不是賊,我是財神。』這時他們大約已發現了那個金元寶了,於是罵聲登時變作歡呼,也沒有人再趕來了。」說罷哈哈大笑。笑罷,說道:「其實賊還是賊,不過,我是專偷富戶,不偷窮家罷了。一錠金元寶夠買十輛驢車,那班腳夫,賠了一輛驢車給車行主人,還可以發點小財。」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鐵摩勒早就換了乾淨的衣裳,南霽雲在他說話的時候,也將衣裳換了。兩人將段珪璋抬上驢車。這輛驢車是鐵摩勒揀的車行中最好的驢車,車內鋪有軟墊,正好給段珪璋躺著。

  南霽雲驅車疾走,一個時辰,已到了臨潼縣境,後面並無追兵,這才松了口氣。南霽雲是個成名的俠士,鐵摩勒則是綠林世家,兩人談論江湖佚事,談得津津有味。南霽雲笑道:「你小小的年紀,就練成了這副神偷妙手,將來那還了得!只怕沒有人敢再開鏢行了。」

  鐵摩勒笑道:「我還差得遠呢!你知道天下第一神偷是誰?」

  南霽雲道:「是三手神丐車遲嗎?」

  鐵摩勒道:「不,三手神丐早已給人比下去了。現在天下第一神偷是空空兒,他曾和三手神丐打賭,三手神丐偷了甯王一枝玉蕭,他卻從三手神丐的手上,將那枝玉蕭再偷出來,而且這還不算,他偷了再還,還了再偷,接連三次,令得三手神丐五體投地,只好讓他將那枝玉蕭交回甯王領賞。現在『妙手空空』這四個字,黑道上幾乎是無人不知!」

  南霽雲道:「我也早聽得空空兒的大名,但只知道他的劍法高強,可惜還未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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