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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六回 龍泉要斷奸人首 虎賁群驚劍氣寒

  段珪璋道:「好,你就在這裡歇息吧。」

  駢指一戳,點了那衛士的麻穴和啞穴,叫他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將他就安置在那假山洞裡,笑道:「魏老三,對不住,委屈你了,你忍著點兒,過了兩個時辰,穴道自解。」

  那座房子前面有一棵松樹,枝葉茂密,段珪璋處置了那姓魏的衛士,便即飛身上樹,從樹頂俯瞰下來,先窺察屋內情景。

  只見安祿山和一個身材魁梧的官兒坐在當中的胡床上,兩旁有四個軍官,薛嵩也在其內。段珪璋心道:「這個官兒想必就是什麼欽使大人了,看來倒不像是個太監。」

  宮廷慣例,賞賜給大臣的東西多是叫太監送去的,所以段珪璋見這個「欽使」不是太監,稍稍有點詫異,但也並不特別疑心。

  只聽得那欽使笑道:「安大人,你今天來的正是時候,貴妃娘娘本來正在生氣的,幸虧你來了給她解悶。」

  安祿山問道:「貴妃娘娘為什麼生氣?」

  那欽使道:「還不是為了那李學士的幾首詩。」

  安祿山奇道:「李白怎的招惱了貴妃娘娘?」

  段珪璋聽他們提起李白,格外留神,只聽得那欽使道:「在你入宮之前,皇上和娘娘在沉香亭賞牡丹,皇上一時高興,宣召李學士來作詩。他正在酒樓喝得醉醺醺的,李龜年他們好不容易才將他拉來。」

  安祿山道:「貴妃娘娘可是惱他無禮?」

  那欽使道:「不是。李白的這種狂態他們是見慣了的,皇上還親自用衣袖給他拭去涎沫呢。後來又叫貴妃娘娘親自調羹,給他喝了醒酒湯。」

  安祿山搖搖頭道:「這等無禮狂生,皇上和娘娘也真是太縱容他了。」

  那欽使道:「後來李學士醒了,皇上就叫他做詩,這位李學士也真行,立即便賦了三章清平調,安大人,這三首詩可真有意思,我念給你聽。」

  安祿山笑道:「我是個粗人,可不懂得什麼勞什子的詩。」

  那欽使道:「這三首詩是稱讚貴妃娘娘的,很容易懂。可是惹得娘娘生氣的,也正就是這三首詩。」

  安祿山道:「這倒奇怪了,既是稱讚她的怎又惹得她生氣呢?這我可要聽一聽了。」

  那欽使念道:「李學士所賦的清平調第一章是:『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皇上大為高興,便命李龜年與梨園子弟,立將此詩譜出新聲,著李諅吹羌笛,花奴擊羯鼓,賀懷智擊方響(一種樂器名),鄭觀音撥琵琶,張野狐吹角栗,黃幡綽按拍板,一齊兒和唱起來,果然好聽得很。」

  安祿山齜牙裂嘴地笑道:「我聽你念、也覺得果然好聽得很!」

  那欽使笑道:「可見安大人也是個知音的人。」

  安祿山本來是人云亦云,得他一贊,大為高興,問道:「第二章第三章又是說些什麼?」

  那欽使續道:「皇上聽了第一章,對李白道:『卿的新詩妙極,可惜正聽得好時,卻早完了。學士大才,可為我再賦兩章。』那李白乘機便要皇上賜他美酒,皇上故意逼他道:『你剛剛醉醒,如何又要喝酒?朕並非吝惜,只是怕你酒醉之後,如何作詩?這酒還是等你做了詩之後再喝吧。』李白一急,便大言炎炎地道:『臣詩有雲:酒渴思吞海,詩狂欲上天。吃酒醉後詩興越高越豪。』皇上大笑道:『怪不得人家稱你酒中仙。』便命內侍將西涼州進貢來的葡萄美酒,賜給他一金鬥,又命以御用的端溪硯,教貴妃娘娘親手捧著,求學士大筆。」

  安祿山「哼」了一聲道:「簡直把他捧上天了。」

  那欽使笑道:「他本來就自誇『詩狂欲上天』嘛!」

  頓了一頓,續道:「李白將一金鬥的葡萄美酒喝得點滴不留,果然詩興大發,又立即賦了兩章『清平調』,第二章道:『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第三章道:『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皇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皇上看了,越發高興,贊道:『此詩將花容人面,齊都寫盡,妙不可言!』便叫樂工同聲而歌,他自吹玉笛,又叫貴妃娘娘親彈琵琶伴和。鬧了半天,然後仍叫李龜年用禦馬送李白歸翰林院。」

  安祿山一竅不通,問道:「連皇上也稱讚是好詩,那貴妃娘娘還惱什麼呢?」

  那欽使笑道:「貴妃娘娘起初也很高興,她退入後院,還一直吟著李白給她寫的這三章『清平調』。那時高力士正在她的旁邊,四顧無人,便對娘娘奏道:『老奴初意娘娘聽了李白此詩,必定怨之刻骨,如今娘娘反而高興,這可大出老奴意外!』娘娘便問他道:『有何可怨之處?』高力士道:『他說:可憐飛燕倚新妝。是把娘娘比作趙飛燕呢!』貴妃娘娘聽了,勃然變色,果然將李白恨之入骨。」

  安祿山詫道:「這趙飛燕是個什麼人?」

  那欽使道:「趙飛燕是漢朝漢成帝的皇后。」

  安祿山道:「將皇后比她,也不算辱沒她了。」

  那欽使道:「安大人有所不知,趙飛燕是個出名的美人,體態輕盈,常恐被風吹去。皇上有一次曾對貴妃娘娘戲語道:『若你則任其吹多少。』梅妃和她爭寵的時候,也曾說她是『肥婢』。貴妃娘娘焉得不怒?」

  安祿山笑道:「原來如此。依我看來,女人還是胖一點的更好看!」

  那欽使微微一笑,笑得頗有幾分詭秘,安祿山道:「怎麼,我說得不對麼?」

  那欽使小聲說了幾句,安祿山勃然變色,拍案罵道:「這李白當真可惡,怪不得娘娘惱他!」

  原來趙飛燕曾私通宮奴燕赤鳳,是漢朝出名的淫後,高力士向楊貴妃進讒,就是說李白的詩將楊貴妃比趙飛燕,實乃「暗中譏刺娘娘的私德」,楊貴妃私通安祿山,高力士這樣一說,正觸著她的忌諱,因此將李白恨之入骨。

  那欽使笑道:「安大人無須動怒,李白觸怒了貴妃娘娘,他還能在朝廷站得住麼,他雖然得皇上寵愛,但總不能勝過貴妃娘娘啊!高力士也真厲害,這一下什麼仇都報了。」

  安祿山問道:「高力士與李白有仇?」

  那欽使道:「你還不知道嗎?去年渤海國派使臣來呈遞國書,書上番文,滿朝無人能識,後來由賀知章保薦了李白,他非但能識番文,而且就用那番邦文字,寫了一封回書,譴責渤海可汗的無禮,這才保全了大唐的體面。李白當時也是喝得醉醺醺的,在醉草這『嚇蠻書』的時候,要楊國忠給他磨墨,高力士給他脫靴。高力士早已想找他的過失了。」

  安祿山道:「好,明天我也要送一份禮給高公公。」

  忽地話題一轉,問薛嵩道:「聽說你們今天在酒樓大鬧,幫姓南的那個人是什麼相貌?」

  薛嵩口講指劃的描述了一番,安祿山沉吟不語,那欽使卻仔細地問薛嵩,與他對敵的那人用的是什麼劍法,段珪璋在外面偷聽,聽他問得居然甚是在行,暗暗詫異。

  安祿山沉吟半晌,驀地拍案說道:「我不信他有這樣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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