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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第七回 虎嘯龍吟遭重創 慧因蘭果醉梨渦

  丁曉被太極陳一拍,頓感酸麻,跌下牆頭,無力抗拒。又慚又怒,索性大馬金刀的在地上一坐,橫睨著陳家的人,大聲說道:「好,今晚總算見識了你們陳家老一輩、小一輩的英雄,你們全都上來吧!你們做得好『漂亮』呵!傳出去更可以在江湖『露臉』(揚名),合你們全家之力,終於把一個外路少年打倒,這還不顯出你們陳家的高招嗎?」

  丁曉說得很是憤激,太極陳皺皺眉頭,厲聲叱道:「小夥子,別亂嚼舌頭(胡說之意),陳家從不持勢欺人,只是你得說清楚你的來歷,陳家不願欺人,可也容不得人立心蒙混,意圖不測!」

  丁曉傲然答道:「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陰謀詭計暗算別人,有哪一點不清白?」

  太極陳鬚眉皆張,動了真氣,勃然震怒,喝道:「你這是什麼對待前輩的態度?你的尊長師父就沒有教過你一點規矩嗎?不要說你,當今武林中人,哪一個見我不要恭恭敬敬尊一聲『前輩』?

  「你說你來歷清楚,那我問你,為什麼要假裝不懂武藝?為什麼要來此歪纏?

  「哼!我代你說了吧,你明明是丁派中人,想來此竊取高招,好讓你們獨霸江湖。你可知道這是武林所不許,情理所不容的嗎?

  「你別裝蒜了吧!你實在告訴我,你是丁劍鳴的什麼人?」

  太極陳單刀直入,咄咄逼人。丁曉給他道破來歷,驀然一震,但隨即又冷然說道:「你管得我是什麼人?你以大壓小,我偏不告訴你。」

  太極陳在審問丁曉時,他的哥哥陳永承頻拋眼色,太極陳也微微動容,但仍是橫眉怒目說道:「你說不說?你再不說,我就教你永說不出話。」說罷,駢起雙指,作勢待戳。

  丁曉閉目喝道:「你把我廢了我也不說,小爺平生,偏不怕硬……」

  太極陳雙指一收,暗暗讚賞,驀地叫陳保英道:「保英,你給我搜搜這廝,看他可帶有利器,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陳保英伸手搜查丁曉全身,丁曉氣得將牙咬得格格響,罵道:「你們憑著什麼搜索別人,誣良為盜,這就是你們成名人物的行徑?」丁曉雖然生氣,無奈他全身麻軟,無力反抗,只是任陳保英搜。

  陳保英見丁曉罵得凶,他卻慢條斯理地冷笑道:「憑什麼?就憑你是個小賊!」邊說邊伸手往丁曉懷中搜索。他一探便探到了一封信,緩緩說道:「哦!一封信,這還不搜出你的憑據?」邊說邊把信抽出來。

  他把信抽出來一看,突然「咦!」了一聲道:「爸爸,這上面寫的是你的名字,你看,這小子不知代誰送信給你?」他把信遞給太極陳,還待繼續搜索。太極陳急把他止住道:「且慢,待我看了這封信再說。」

  太極陳邊看信,邊把眼睛瞟著丁曉,面色微露驚訝,看完後又遞給他的哥哥陳永承看,笑道:「這小夥子果然是有點來歷!」說罷突然走到丁曉眼前,將手在他「環跳穴」上一拍,丁曉頓感全身血脈流暢,酸麻若失,站了起來道:「你們又耍什麼花招?」

  太極陳面色已很緩和,笑道:「小夥子,闖蕩江湖,不能這樣任性使氣。你一點江湖禁忌都不懂,糊裡糊塗就幾乎吃了大虧,你有這封信為什麼不早拿出來?上官瑾是你什麼人?他怎會要你帶信給我?」

  原來這封信正是上官瑾當日匆匆寫好,趕著給丁曉的,丁曉漫不經意地在懷中一放,誰知今日卻派了用場。

  上官瑾與太極陳並不很熟,可是上官瑾的師父司空照卻是太極陳最欽佩的一位武林前輩(上官瑾歲數不大,班輩卻高,算起來和太極陳是平輩)。而且在幾十年前,太極陳初出道時,還得過司空照的不少幫忙。後來司空照以垂暮之年,收了上官瑾這位愛徒,暗中還托過好幾位武林名宿照顧。太極陳深知上官瑾是司空照的衣缽傳人,後來見了面又知他打穴功夫,江湖獨步;兩代交情,更加上英雄相重,因此太極陳怎樣也得買上官瑾的面子。

  上官瑾這封信寫的很懇切,首先說明了丁曉的來歷,離家出走的經過,志趣抱負與乃父不同;再說丁曉求師的苦心,並代他說項。其中有幾句令太極陳看了很是動心,那幾句是:「紅花綠葉,同出一支;百川匯流,始成大海。丁派陳派,同負重名,融會貫通,必放異彩。」意思是勸太極陳不要脅技自秘,說明武術若能彼此交流,則成就無可限量,何況同是一派的呢?這幾句話很能打動太極陳的心。

  因此太極陳看完信後,立刻對丁曉和好許多,殷殷問他和上官瑾的關係。

  丁曉見太極陳轉為緩和,想來自己本來是誠心拜師的,這樣硬挺硬沖,也有不是,這麼一想,也就心平氣和,據實答道:「上官瑾嗎?是朱師叔朱紅燈給我介紹的(丁曉習慣了稱朱紅燈為「師叔」,一說出來忽又覺得不妥,於是又補了他的名字)。他對我很好,而且料到你們可能難為我,因此在我臨行前特別給這封信給我。

  「可是我不願因人成事,我以為弟子擇名師,名師也擇弟子,這是師徒兩人之間的事,又何必要第三者代拉交情,套關係?我就是這麼一副料子,你看我有資格做你的徒弟你就收,沒有你就不收好了,何必管他什麼上官瑾不上官瑾?」

  太極陳聽得哈哈大笑,這少年好直爽,有什麼就說什麼,性格雖硬,但卻似璞玉未雕,著實可愛。想了一想,就對他說:「你先跟保英、保明他們去安歇一宵,拜師的事明天再說。」

  丁曉連戰保英、保明,又給太極陳拍了他麻軟穴,雖然給解了過來,也是累得不堪,聽了太極陳的話,不再客氣,便自告退。他臨走前還對吳方甫道了個歉,說道:「吳師父,大概我不能做你的弟子了,蒙你引見,多謝!多謝!」弄得吳方甫很不好意思,敷衍幾句,也自告退。

  當晚太極陳兩兄弟抵掌深談,討論該不該把家傳絕技,授給丁曉。太極陳還有點顧慮,還委決不下。

  太極陳的哥哥陳永承卻說:「據我看,上官瑾的話很有道理。我近年潛心掌技,一招一式的將我們陳家太極拳慢慢解析,覺得本門拳法可以變化之處尚多。但我限於天資功力,還未能摸索出變化之方,使本門拳法,有所增益。看了今夜丁曉的出手,有些手法變化,甚合我心。大抵丁派的較我們輕靈,我們較丁派沉穩,如互相截長補短,這豈不是兩家都有益的事?

  「而且丁曉這個少年,人很直爽,我們教他,也叫他將丁派的拳法詳細解析給我們看,他必不會藏奸。」

  太極陳想了又想,從利害方面看,對自己有益無損,從他人方面看,丁曉又是可信賴的。他想:做一代的武林名家易,做新拳術的創始者難。如果自己打破成規,傳授丁曉,也從丁曉處將丁派的拳法完全吸收,與自己的揉合,必然能使太極拳更趨完美,這是不朽之業,不應故步自封,何況收了丁曉為徒,日後見上官瑾時,也有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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