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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一曲未終,忽聽得「砰」的一聲,鄧南遮將一個酒杯用力擲去,玻璃杯碎成片片,將克雷斯的琴弦都割得寸寸斷了。桂華生在樓梯口望下來,見狀也不禁吃了一驚,鄧南遮這手絕技確是驚人,用力的均勻,妙到毫巔,玻璃杯剛剛碎成七片,而每一片玻璃又恰恰將一根琴弦從中間割斷,這比起中國武術中「滿天花雨」的暗器手法,要難得多!

  七弦琴啞然無聲,克雷斯怔了一怔。只聽得鄧南遮大罵道:「鬼叫什麼?你要死便死,老子可不陪你!」克雷斯大怒道:「你不愛聽便閉了耳朵!怎麼打壞了我的七弦琴?」鄧南遮喝道:「你再多說一句,我便將你也像七弦琴一樣打個稀爛!」克雷斯抱起七弦琴喝道:「你敢?」鄧南遮叫道:「我有什麼不敢?」手一揚,兩枚大紅蘋果又脫手飛出,將克雷斯的七弦琴打落地上。印度武士摩農同情克雷斯,順手拿起餐桌上的銀叉便向鄧南遮飛擲,阿富汗的求婚者朗納也幫著克雷斯罵道:「豈有此理,世上竟有你這樣蠻不講理的東西!」

  鄧南遮哈哈大笑,說道:「我也彈給你們聽聽!」十指疾彈,將摩農擲來的刀叉都彈得如箭飛回,朗納冷不及防,竟給一把餐刀削掉了半邊耳朵。鄧南遮大叫道:「好極,好極!今晚咱們就先來一場決鬥。哈巴德,你有膽麼?」撒馬爾罕的公爵哈巴德叫道:「鄧南遮,我來幫你!」大廳內幾個求婚者登時打成一團,只有尼泊爾的武士拉汗圖因為份屬主人,不敢參加,跑出廳去大聲呼喚。

  桂華生心道:「呀,他們怎的喝得醉成這樣?」跑下樓梯一看,只見鄧南遮目露兇光,拳勢剛猛之極。激戰中朗納中了一拳,搖搖欲倒,摩農反掌一劈,打不中鄧南遮,卻把哈巴德的臉打得開了花,鄧南遮趁勢一拳向摩農打去。摩農會瑜伽功夫,鄧南遮拳頭從他肩上滑過,將一個大花瓶打得粉碎!

  撒馬爾罕的求婚者哈巴德幫助鄧南遮,拳風虎虎,兇悍異常,他見鄧南遮被摩農纏住,便來攻擊克雷斯。克雷斯溫文爾雅,拳術卻是超妙非常,哈巴德運拳如風,一連打了七八拳都沒有打中他,最後一拳哈巴德和身撲上,卻被克雷斯一記分手勾拳,哈巴德的雙拳都被格開。克雷斯趁勢拿著他的手腕,向後一拗,喝道:「還要打嗎?」桂華生暗暗喝采,心中想道:「克雷斯這一記分手勾拳,足可與中國鷹爪門的大擒拿手比美!」

  看著哈巴德就要被克雷斯制服,那知此人精於摔跤之技,腳尖一勾,克雷斯立足不穩,反而跌倒。哈巴德左手一穿,從克雷斯肘下穿過,反扭他的手腕,兩人在地上滾了幾滾,只聽得「吧噠」兩聲,哈巴德著了一記耳光,克雷斯的脅下也被他重重的打了一拳。兩人跳了起來,哈巴德嘴吧一張,噴出一口鮮血,原來他被克雷斯打落了兩顆門牙。哈巴德大聲怒罵,兩人又狠狠的互相撲擊。

  那邊廂鄧南遮與摩農惡戰,也是兇險非常。摩農的瑜伽氣功已練到八成火候,但鄧南遮的拳勢有如排山倒海而來,片刻之間,摩農已連中了七八拳,雖然每一拳都被他以上乘的印度內功卸開勁力,終於禁受不住,中了第八掌之後,已是大汗淋漓,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桂華生乃是武術的大行家,最近又參透了印度內功的秘奧,見此情形,知道摩農的真力消耗太甚,再戰下去,必然不是鄧南遮的對手。果然接著一拳,鄧南遮便把摩農打得搖搖晃晃,鄧南遮打得性起,摩農已經敗退,他居然撲上去又是一拳!

  桂華生心道:「我再不出去,只怕要鬧出人命來了!」眼見鄧南遮拳頭正向摩農的天靈蓋落下,桂華生自樓梯上凌空一躍,捷如飛鳥,人未落地,右手一勾,已勾著了鄧南遮的拳頭,左掌輕輕一推,以絕妙的巧勁將摩農推開。

  鄧南遮大怒喝道:「好呀,你們倚多為勝嗎?」左拳連環攻出,右拳也運動前推。桂華生以單掌之力,竟然接不住他的猛力,只得放開了它的拳頭,正想說話,突然間哈巴德和朗納都同時向他襲來。桂華生因為早知道哈巴德是鄧南遮的夥伴,躍下之時,便已預防他的襲擊,但那個郎納剛才卻是幫克雷斯的,而且還曾被鄧南遮擊中一拳,他突然倒戈反向,桂華生卻是意料不及,冷不及防,背心竟然結結實實的被他打了一拳。

  克雷斯怒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卑鄙!」一個轉身,出手如風,也結結實實的打了朗納一拳,正想再打哈巴德,桂華生叫道:「都請住手,咱們在此作客,這樣胡鬧,豈不是大笑話嗎?」

  鄧南遮冷笑道:「你懂不懂武士的規矩,為美人決戰,是我們武士光榮的傳統,有什麼笑話?哼,你自己膽怯,還敢笑話我們?你們中國人都是膽小鬼!」話未說完,趁著桂華生未曾留意,冷不防照著桂華生的胸口又是一拳。

  桂華生有心試他氣力,揮臂一格,但聽得「蓬」的一聲,鄧南遮倒退三步,桂華生上身也微微一晃,心頭一凜,想道:「這惡鬥了半天,居然還有如此氣力,確是不容小覷。」

  鄧南遮更是吃驚,原來這一場決鬥,乃是他和尼泊爾王子安排好了,要等桂華生上鉤的。其中還有兩個同謀者乃是撒馬爾罕的哈巴德和阿富汗的朗納。他們本早就想向桂華生挑釁的,只因桂華生未待席散,便先回房歇息,故此他們改向克雷斯挑釁,有意將桂華生引出來,並有意叫朗納幫克雷斯,使得桂華生對他不加防備。至於摩農則是對他們的陰謀毫不知情,激於義憤去幫克雷斯的。鄧南遮他們也便趁此時機,一石兩鳥,順手將摩農和克雷斯打得重傷。

  鄧南遮自恃是波斯的第一名武士,又知道桂華生已飲了王子的「百日醉」藥酒,更兼有朗納偷襲成功,滿以為桂華生不堪一擊,那知雙臂一交,自己的神力竟然給他比了下去,焉得不驚。但見桂華生踏上一步,冷笑說道:「鄧南遮,我接受你的挑戰,咱們一對一比個輸贏。」鄧南遮兇性大減,眼珠一轉,說道:「很好,咱們就以一支紅燭為限,若是一支紅燭燒完,我還打你不倒,那麼我願意誠心的和你交個朋友。」

  桂華生想起提摩達多那晚和他比武的情形,心中暗笑:「你這廝怎比得上提摩達多,卻居然也用他的辦法。」其實辦法雖然相同,心情卻完全兩樣。提摩達多是自量在蠟燭完之前,必定能把桂華生擊倒,而鄧南遮卻是怕輸給桂華生,不過自量在燒完一支蠟燭的時間之內,大約還可以支持得住而已。

  桂華生道:「好,我接受你的條件,在紅燭燒完之後,咱們若是不分勝負,我也願和你交個朋友。」鄧南遮高聲叫道:「哈巴德,朗納,請你們來作公證,我和桂先生比拳,誰若是動用兵器或其他暗器,就是不尊重自己武士的身份,並應該立即判輸。」原來他已從尼泊爾王子之處,打聽到桂華生有一把寶劍,同時他從武學的典籍中,知道中國劍客暗器的花樣最多,他雖然也懂得使用暗器,卻是不敢和中國來的劍客較量,故此只提出較量拳腳上的功夫。

  哈巴德應了一聲,聲音含糊不清,而且顫抖得非常厲害,原來他已被克雷斯打得重傷,連兩顆門牙也打折了。不過他還是掙扎著走了出來,至於朗納,卻不見了踪跡。克雷斯搖搖晃晃的走出來說道:「我來作證人。哈巴德啊,鄧南遮是你的朋友,桂先生是我的朋友,咱們大家可都不許偏袒啊!」他在剛才混戰之時,臉上被抓了幾道傷痕,小腹又中了哈巴德的一記重拳,受傷之重,實不在哈巴德之下。

  兩人擺好陣勢,如箭在弦,正待公證發出口令。克雷斯微微一笑,拿起一個銀盤,一柄餐刀,向桂華生說道:「桂先生,我在作公證之前,先以朋友的身份預祝你勝利。我準備為你奏樂。」當的一聲,敲了銀盤一下,高聲叫道:「為了中國和希臘的光榮,我的朋友,請你奮勇作戰!」

  鄧南遮圓睜雙眼,喝道:「你等著奏喪樂吧!」克雷斯笑道:「你不必如此恐懼,我的朋友不會將你打死的。」噹、噹、噹,敲了三下銀盤,數到「三」字,鄧南遮雙臂箕張,驀然一壓,便要擒拿桂華生的雙腕,桂華生身法何等輕靈,連衣袖也沒有給他觸著,一個轉身,疾用「斜掛單鞭」一式,切他脈門,鄧南遮雙手虛抱,倏地交叉一剪,橫臂一撞,硬攻之中又含有化勢,桂華生心道:「波斯與中國印度一樣,同是文明古國,在武術上果然也足以自成流派,這一招就是中國武學中所沒有的。」

  鄧南遮解開了桂華生的攻勢,立即反攻,拳勢粗獷,手腳起處,全帶勁風,功力竟似不在中國一流的大力金剛手之下。桂華生有意將他戲弄,仗著輕功比他高明得多,展開了「八卦遊身掌法」與他遊鬥,但見人影翻騰,拳風虎虎,桂華生以絕頂輕靈的身法,左邊一兜,右面一繞,進如猿猴竄枝,退若龍蛇疾走,起如鷹隼飛天,落若猛虎伏地,但見四面八方都是桂華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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