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魄寒光劍 | 上頁 下頁
一七


  但桂華生是天山七劍的後代、達摩劍法的傳人,雖危不亂。那黑袍僧人的竹杖剛剛抖起,他忽地大喝一聲,舌綻春雷,霹靂疾降。黑袍僧人陡然一驚,竹杖失去了準頭,被桂華生一手抓住杖頭,往前一送,黑袍僧人登時四腳朝天。原來桂華生用的是上乘的「獅子吼功」,尋常之人被他一喝,心肺俱裂,這兩個僧人能夠抵受得住,內功亦實是不弱的了。

  用紫金盂缽吸著桂華生寶劍的那個僧人,功力更為深厚,雖然也吃了一驚,不過僅僅退了兩步。桂華生何等機靈,趁他氣餒後退之時,寶劍用力一插,只聽得一片碎金戛玉之聲,紫金盂缽給他的騰蛟寶劍戳穿一洞,桂華生立即把寶劍抽了出來,那黃袍僧人料不到它的寶劍竟有洞金削鐵之能,驚得呆了!

  桂華生那一聲大吼,果然驚動了房中的達賴活佛,立即走出樓來。桂華生叫道:「活佛容稟……」話聲剛剛出口,那黃袍僧人的紫金盂缽突然出手,挾著一溜金光,隱隱帶著風雷之聲,盤旋飛至,當頭罩下。桂華生想不到它的紫金盂缽,還能當作暗器使用,飛出去打人,不敢怠慢,急忙施展「盤龍繞步」的身法,略避其鋒,隨即平劍一擋。

  但聽得「當」的一聲,紫金盂缽在劍邊一擦,立即飛回,那黑袍僧人的竹杖跟著點至,尼泊爾的那個紅衣喇嘛喝道:「大膽狂徒,擅入聖宮,褻瀆活佛,罪該萬死!活佛法駕請回,貧僧替你將他料理!」袈裟一展,有如一朵火雲,隨著黃袍僧人那個又飛回來的紫金盂缽,同時罩下。

  桂華生一人一劍,力戰三個高手,應付不暇,那裡還能分心說話?達賴活佛睜眼一瞧,見桂華生頸項下掛有一尊金佛,那是麥士迦南給桂華生作為信物的,達賴自然認得這是白教法王傳家的七件法器之一,心中大疑,只道桂華生是白教法王的刺客,但轉念一想,白教法王雖然沒有自己的尊貴(達賴在「活佛」之中,又是至高無上的活佛),而且也與自己敵對,但他到底是一教之尊,也是活佛的身份,想來不該出此下策?因此又懷疑桂華生是白教法王的使者,猜疑不定,故此他既沒有喝止,也沒有回去,卻在兩個護法喇嘛的保護之下,負手觀戰。

  但見那紫金盂缽當頭罩下,桂華生施展大力的手法,一掌拍出,同時寶劍一挑,將紅衣番僧的袈裟挑開,一個轉身又閃開了黑袍僧人的點穴竹杖,達賴活佛雖然不懂武功,但他卻知道這兩個印度僧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紅衣番僧身為尼泊爾的國師,武功自亦不弱,見桂華生獨抗三大高手,身法美妙,居然沒有落敗,也不禁暗暗喝采。

  其實桂華生卻是有苦說不出來,這三個僧人,若然是一對一的單打獨鬥,沒一個是他對手,但以一對三,卻是難於應付,尤其那黃袍僧人的紫金盂缽,既可作兵器使用,又可作暗器打人,更是防不勝防。幸而他仗著寶劍的威力,要不然早已敗陣。

  那三個僧人越逼越緊,桂華生劍掌兼施,使出了渾身本領,仍是被他們迫得步步後退,包圍圈越縮越小,形勢越來越險,那黃袍僧手持金缽,突然縱身掠起,金缽一翻,勢如泰山壓頂,桂華生出掌相抗,竟然被它吸住,同時黑袍僧人的竹杖也點到胸前,桂華生一劍削出,卻被紅衣番僧橫裡竄來,袈裟一抖,將它的寶劍裹住,「蔔」的一聲,黑袍僧人的那根竹杖正正戳在他胸口的「膻中穴」上。

  忽聽得環佩叮噹,香風四散,兩個黃衣喇嘛先上樓稟道:「女護法參見活佛。」達賴活佛急忙說「請!」桂華生正自運用上乘內功,肌肉平空縮回幾寸,吸住黑袍僧人的竹杖,聞言又驚又喜,斜眼一瞥,只見一個少女盈盈的走上樓來,可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玉手一指,斥道:「你不回國,在此何為?」那紅衣番僧面色大變,袈裟一收,向達賴活佛合什施禮。達賴道:「女護法叫你回去,我不多留你了。」紅衣番僧用尼泊爾話咕咕嚕嚕的說了幾句,立即走出布達拉宮。

  桂華生的寶劍本來被紅衣番僧的袈裟裹著,袈裟一撤,寶劍立刻削出,當的一聲,又把黃袍僧人的紫金盂缽削去了一大片。就在此時,只聽得白衣少女和達賴活佛說了幾句話,達賴向那兩個僧人揮手說道:「這位從中國來的居士不但不是刺客,而且有功佛門,兩位請住手吧。」其實紅衣番僧一走,這兩個僧人即算聯手合鬥,也不是桂華生的對手,此時他們正被桂華生迫得氣喘呼呼,達賴活佛之言一出,先住手的倒是桂華生。

  只見這兩個人滿臉惶恐的神情,向達賴活佛跪下頓首,隨著又向白衣少女屈了半膝行禮,桂華生雖然不懂得他們的說話,也猜得出是請求饒恕的意思。這兩個僧人向白衣少女施禮之後也跟著下樓去了。

  桂華生這一驚,比在魔鬼城中初會白衣少女之時更甚,他做夢也想不到這白衣少女竟然是什麼女護法,連至尊無上的達賴活佛也對她甚為尊敬!桂華生走上前來,先見過了活佛,再向白衣少女施禮。白衣少女盈盈一笑,用漢語說道:「大哥哥,怎麼和我客氣起來了。」

  達賴活佛道:「你是白教法王的使者嗎?聽女護法所言,你在魔鬼城中曾做了一件對西藏有利的事情。」桂華生道:「我正要詳稟活佛。」活佛白衣少女道:「他是我在中國認的大哥哥,活佛,你可以相信他的說話。我來西藏太久了,見過活佛,理當告辭,他日有緣,再來拜謁。」盈盈一揖,走下樓臺,活佛合掌相送,桂華生想不到剛剛見面,她又離開,乍喜還悲,恨不得牽著她的衣袖,然而活佛在旁,他又怎敢冒昧無禮,只好眼睜睜的看著白衣少女離開,心中說不盡辛酸的滋味。

  達賴活佛道:「居士請來靜室,詳說因由。」桂華生把在魔鬼城中的奇遇,察破尼泊爾王子的野心,以及麥士迦南托他轉達白教法王的誠意等等,都向活佛一一說了。達賴活佛歎道:「西藏的諺語有雲,正直的敵人勝過朋友,諂媚的小人必有所求。這話真是不錯。」隨即吩咐宮中的執事喇嘛招呼桂華生住宿,待以上賓之禮。

  桂華生問那執事喇嘛:「女護法是什麼身份?」那執事喇嘛露出虔敬的神情,合什說道:「凡對佛門有極大的功德的,才能被封為大護法。」桂華生道:「是誰封的?」執事喇嘛道:「印度的那爛陀寺主持,在印度的地位,亦即等於活佛。那爛陀寺有兩片貝葉靈符,相傳是佛祖以前在菩提樹下講經之時,摘下來賜給弟子迦葉的。那爛陀寺每一個甲子開一次佛教大會,將貝葉靈符贈給對佛教有大功德的人,並封為護法。大會六十年例開一次,但六十年中卻未必有一個大功德的人,是故護法難得,女護法更為難得!」桂華生聽了,又是歡喜,又是驚奇。然而他還是未曾明白白衣少女的身份。她是怎麼做到的女護法,到底是什麼人?

  宮中的執事喇嘛,對白衣少女的來歷,卻不肯多談半句。第二日,桂華生遇到他們,再向他們打聽時,那白衣少女卻早已離開了布達拉宮了。桂華生悵悵惘惘,也欲告辭,那執事喇嘛道:「活佛法諭,說是居士如果歡喜的話,可以在宮中多住些時。」桂華生正想婉辭,那執事喇嘛又說道:「女護法臨走之時,留下了幾句說話,活佛叫我們轉告於你。」桂華生忙道:「什麼說話?」執事喇嘛道:「女護法說,請居士到尼泊爾一行,若是有緣,自當相見。」桂華生道:「我正要去尼泊爾。」執事喇嘛說道:「我們宮中有通尼泊爾文的人,居士在去尼泊爾之前,要不要學學?」桂華生一想,語言不通處處阻礙,與其到尼泊爾再學,不如學了再去。便在布達拉宮住下,日夕苦學,學了兩個多月,一些尋常的用語,已大致可以應付。

  這日一早,桂華生決定告辭了,宮中執事幫他去謁見達賴活佛,走上了第十三層的宮頂,有一座屋頂花園,達賴佛正在園中散步。在這座屋頂花園之上,不但可以看見拉薩全城的景色,而且還可以眺望積雪皚皚的喜馬拉雅山脈。桂華生謁見活佛,告稟來意,達賴活佛十分和藹,替他祝福之後,又告訴他,若然到了尼泊爾之後,有什麼困難,可以去見尼泊爾國王,請他幫助。給了桂華生一封書信,可以在必要之時,持信去見國王。又告訴他,他已派遣使者與白教法王講和,白教法王準備派出護法弟子到尼泊爾去追回法杖,這個弟子,可能就是麥士迦南,問桂華生要不要等待麥士迦南同去。桂華生想見白衣少女之心甚急,決定還是單獨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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