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冰魄寒光劍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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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怪掌,已令人驚,但還有更駭人的,他那掌風,熱呼呼的,竟然像是從鼓風爐中噴出一般!桂華生連閃數招,忽地喝道:「你這廝敢情就是雪山妖人赤神子?」 原來這赤神子是橫行青藏邊境之間的一個大魔頭,十餘年前被天山七劍之一的武瓊瑤打敗,迫令他在雪山自省,不許復出。赤神子那肯甘心,可是武瓊瑤的本領比他大得多,他迫於無奈,只好在大雪山上匿跡潛踪,卻用十餘年的工夫苦練赤神魔掌,練法怪異無倫,要將四肢皮膚剝去,用毒草熬汁洗,故此手足都鮮紅如血,觸人即死,而且可以用邪功,將體內的真陽之氣,從掌心迫出。赤神子練這種怪異無倫的魔掌,本來是準備用來對付武瓊瑤的,卻料不到,魔掌還未練得大成,武瓊瑤和易蘭珠都已相繼去世。他自以為天下從此沒有能制服他的人,於是再下雪山,重到西藏,第一個便找他的舊友藏靈上人,打聽一些近年來的消息。 藏靈上人在念青唐古拉山山腳下遇到他,其時恰巧是藏靈上人被桂華生打敗之後,藏靈上人遂對赤神子說:你別以為魔掌練成,便可無敵天下,這玉女峰的冰窟之中,是一塊億萬年的寒玉,便恰巧是你的剋星,現下正有人在冰窟中取寶,準備練成冰魄寒光劍來制你死命。一番說話,激得赤神子立刻趕來,進入冰窟,要找取寶的人拼命。 桂華生與白衣少女如此年輕,大出赤神子意外,不過,接了數招,赤神子便知道桂華生屬於天山七劍中的一支,與昔日的大仇人武瓊瑤正是一家,當下既驚於桂華生的精妙劍術,又激起舊仇新恨,於是把那赤神魔掌的威力,盡量發揮。 桂華生苦苦抵擋,熱風所至,玄冰飛濺,桂華生但覺忽冷忽熱,或奇寒奇熱,同時襲至,若非他內功深厚,早已昏迷,饒是如此,也覺呼吸不暢,體力漸疲,儼如大病一般,回首看那白衣少女,卻還在盤膝靜坐,對這一切,竟似不見不聞。 赤神子掌勢越來越緊,熱風呼呼,連番猛捲,桂華生使出渾身本領,以絕妙的身法閃避,但赤神子這種武功太過邪門,桂華生雖然閃避得宜,不讓他的怪掌觸及身體,但整個身形,卻始終是在他掌風籠罩之下。而且這時寒潮正盛,奇寒奇熱,相繼襲來,桂華生呼吸困難,頭昏目眩,突感地轉天旋,看看就要支持不住。 忽聽得白衣少女叫道:「大哥哥回來,別再理會這個怪人!」嗤嗤聲響,一顆顆好像珍珠大小、亮晶晶的冰彈突然從空中灑下,被熱風一蕩,倏忽碎裂成粉,登時散出一團寒光冷氣,赤神子禁不住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掌勢稍緩,桂華生一招「神龍掉尾」反手一劍,將赤神子迫退幾步,立即騰身飛起,脫出了赤神子掌力籠罩的範圍,回到了白衣少女身旁。 赤神子又驚又怒,心中想道:「藏靈上人說的果然不假,這冰魄神彈已經這樣厲害,若是給她將寒玉煉成了冰魄寒光劍,那裏還有我立足之地!」殺機陡起,一聲大吼,狠狠的撲上前來。 白衣少女待他撲到離身數丈之地,微微一笑,說道:「枉你活到這般年紀,兀是不知道進退,妄動無明,何苦來哉!」玉手一揚,七粒冰彈連發,赤神子好像發狂的野獸,突被獵人插了幾槍,一聲厲叫,雙眼火紅,雖是怒火沖天,卻不由得他不連連縮退。原來他已有三處大穴,恰恰被冰彈打中,那股奇寒之氣,循著穴道,直攻心頭! 赤神子練的邪門內功,本來可以將體內的真氣,凝成一片,發出熱力,雖受冰彈打中,仍可支持得住,當下盤膝靜坐,運氣三轉,迫散了體內的寒氣,又是一聲怒吼,狂撲而前。 豈知這種亙古不化的冰魄精英,所蘊藏的陰冷之氣,除非練正宗內功的人,並且已練到了通玄之境,或許還可抵受,而具有這種功力的高明之士,寰宇之內,亦不過是有限幾人。赤神子所練的魔掌神功,雖然可以暫時相抗,時間稍長,終是支持不住! 但見白衣少女的冰彈越打越急,赤神子有如一隻無頭蒼蠅在窗紙上亂飛亂撞,卻總是鑽不過去。在他和白衣少女之間,便似佈了一層冰幕似的,任是熱風呼呼,卻總吹不散那冷霧寒光。赤神子發出熱風,須要耗損本身真力,而白衣少女的冰彈卻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更何況赤神子的邪門內功,不過練了十多年,火候也還未到爐火純青之境。 再過片刻,寒氣激盪,越來越濃,只見赤神子狂呼疾舞,如中瘋魔,卻又全身顫抖。桂華生不禁駭然,心中想道:「世間暗器,或用以傷人,或用以打穴,所講究的不外準頭和勁力,獨有這種冰彈,卻以奇寒傷人,當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奇怪暗器了!」 白衣少女展顏笑道:「看你可憐,饒你去吧!」玉手一揚,飛出了三枚冰彈,赤神子一個觔斗倒翻,頭也不回,疾奔而去。白衣少女笑道:「最後這三枚冰彈都打中了他的靈樞穴,叫他根本不能再運真氣,若是七彈齊發,立刻可取他性命,他知道厲害,是以走了!」 桂華生道:「若不是你及時出手,我只怕已傷在那魔頭的怪掌之下。」想起適才的奇寒酷熱,猶有餘怖,但覺四肢無力,心神不定,不自禁的打了幾個寒顫,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掏出一個銀瓶,取了一粒碧綠色的丹丸,遞給桂華生道:「你在赤神子魔掌之下,鬥了一百餘招,猶自支持得住,內功深厚,遠在我上,可惜咱們相聚的日子無多,要不然我倒要向你好好的領教呢。」桂華生心內一酸,緩緩念道:「人間難得兩相投,問君何故輕言別?」 白衣少女笑道:「你忘了我說過的去往隨緣的話麼?世間那有不散的筵席,你若是如此執著,我就只有提早走了。嗯,快將這粒丹丸服下吧。」這幾句話說得超脫非常,近似禪機,但卻又似暗藏情意,桂華生一片茫然,不敢多話,將那粒丹丸咽下,但覺一縷幽香,沁人肺臟,精神勃振,身體也暖和起來。白衣少女道:「你不過元氣稍稍受損,那赤神子卻定要大病一場。你再靜坐運功,待到寒潮減弱之時,咱們再出冰窟。」 桂華生雜念頻生,想起這白衣少女的諸般神秘,那裏靜坐得穩,忽聽得白衣少女在他耳邊輕輕念道:「菩提非樹,明鏡非台,魔由心起,自染塵埃。」桂華生心頭一凜,收束了心猿意馬,真氣漸漸透過十二重關,終於到了物我兩忘之境。 也不知坐了多久,那白衣少女說道:「咱們可以走啦!」桂華生一躍而起,但覺精神飽滿,冷意全消,向白衣少女作了一揖,笑道:「多謝你的指點,想不到你把上乘的內功訣要,都寓於禪機妙理之中。」白衣少女道:「我那有這樣的大智慧?這都是從那本梵文秘典中覺悟的。冰彈打穴的功夫,則是從寒玉岩上所留的經文學來的,說來我也要謝你助我進入冰窟呢!」 兩人說說笑笑,走出冰窟,但見紅日當頭,在冰窟中不知時刻,原來又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時分了。桂華生笑道:「我但願在冰窟中再多留一些時日。玉妹妹,你離開這裏之後,要上那兒?你家中還有什麼人?你的武功是怎麼學來的?」白衣少女笑道:「你又來尋根究底了,若然他日有緣再遇,這些事你不問自知。今日咱們且盡情玩賞這雪山奇景,領略那天湖風光。不許談世俗之事。」 桂華生大喜,與白衣少女探冰川,遊天湖,又在皓皓的冰峰之上,留下了許多足印。白衣少女或與他談詩論文,或與他說禪論劍,在雪山之上,不知不覺的過了三天。這一日白衣少女與桂華生在玉女峰頭,望那滿山縱橫交錯的冰川,呆呆出神,桂華生奇道:「這冰川有什麼好看?」 白衣少女道:「你看這些冰川好像銀龍飛舞,臨近看時,上面冰層凝結,幾乎看不出它在移動,實則在冰層之下,仍是暗流洶湧,冰川的奇妙,就在極靜之中有極動,嗯,我將來要練的冰魄寒光劍,和世間任何寶劍都不相同,必須自創一派最特別的劍法才行。」桂華生大喜道:「我也正有這個心願。咱們,咱們……」話未說完,但見白衣少女從峰頂一飄而下,拔出玉笛,在冰川上面揮舞起來,忽疾忽徐,有如流水行雲,美妙之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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