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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華天風道:「我不但知道碧兒已脫了險境,而且前因後果,我也都明白了!」

  江海天道:「乾爹,你是怎麼推究出來的?」

  華天風道:「你剛才用寶劍挑起那雪練蛇的時候,它頸骨上是否有道裂痕?」

  江海天道:「不錯。」

  華天風道:「這雪練蛇身堅如鐵,尋常的刀劍也不能將它剖裂,碧兒身上沒有寶劍,這是被神鷹的利爪所抓裂的。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了,碧兒跌落在這三色奇花之旁,所以她才能在昏迷之前,摘下一朵雪裡紅妝,叫神鷹給我報訊。現在我連她當時何以跌下的原因,也知道了。」

  江海天心上有個疑團,問道,「碧妹跌落在這兒,這是一定的了。但我想不通的是,神鷹飛在天上,難道雪練蛇的毒霧能夠噴到它的身上,波及了碧妹。」

  華天風道:「你不知道禽獸蛇蟲都有生克的習慣,例如貓要捉老鼠,蛇要吞青蛙,貓只要聞到老鼠的氣味。就會撲過去了。我這頭神鷹專除毒物,這雪練蛇有股特殊的腥味,神鷹飛過,嗅到這股氣味,便撲了下來,將它頸骨抓裂。雪練蛇的寒霧傷不了神鷹,卻傷了我的碧兒了。」

  江海天道:「神鷹身上中的那兩枝短箭呢?這又如何解釋?」

  華天風道:「是那白裘少年射的。」

  江海天道:「這我又想不通了。他對碧妹小心照料,當時何以又要傷害碧妹的神鷹?」

  華天風道:「依我想來,那少年獨自在這靈鷲峰上居住,為的就是守候『雪裡紅妝』開花,這『雪裡紅妝』每六十年開花一次,想必是少年的上一代已發現了這裡有一株『雪裡紅妝』,卻不知它何時開花,因而在這山上造了一座冰屋,又採集了昆侖山的溫涼玉,造了屋中的那張寶床,定居下來,既可守候花開,又可借著這高峰氣候,和這張寶床的功能,練他們獨門的內功。父傳子,甚或是祖傳孫,傳到了剛才所見的那個少年這代,『雪裡紅妝』方始開花!」

  華天風將那幾片花瓣拾了起來,接續說道:「神鷹飛過那天,恰巧樹上的三朵『雪裡紅妝』全都開了,那少年在此守候,為的就是要摘這三朵紅花,他怎肯讓神鷹傷殘了花朵,因此他遠遠的一見神鷹撲下,便發出了那兩枝短箭,過後才知道鷹背上還有個人。」

  江海天道:「我明白了,碧妹跌下來的時候,那少年還未及趕來,碧妹見他射傷神鷹,定然是將他當作了敵人。神鷹已傷,不能再馱她高飛,她在昏迷之前,摘下花朵,縛在神鷹爪,縱它飛回。可憐,這頭神鷹帶箭飛行,一定是飛一會歇一會,因而比我的步行竟快不了多少。」

  華天風道:「不錯,你推斷得合情合理。算起日期。神鷹飛到水雲莊的時候是咱們到終南山的前兩天。」

  接著說道:「照這情形看來。那少年隨後趕到,這才發覺了你的碧妹身中寒毒,於是將她搬到冰屋之內,將那張寶床也讓了給她。」

  江海天道:「這麼說來,這少年倒是個好人呢!」

  唐努珠穆道:「他能夠射傷神鷹,功力也大是不凡!」

  江海天道:「他是我碰到的第二個勁敵,武功僅次於寶象法王。我的內功是靠藥物增進的,他卻是自己練成功的。實在說來,他的本領還在我之上。」

  其實那少年與江海天相差何止一籌,即使江海天未食天心石之前,那少年至多也不過和他打成平手,決不能勝得過他。江海天有意誇張那少年的武功,實是想使自己的義父對這少年更具好感。

  華天風接著說道:「這少年世代在這裡守候花開,當然也早已知道有這麼一種厲害的雪練蛇,看守著那雪裡紅妝。想必也早已知道克制這毒蛇的法子,備有火焰山所產的火練蛇的蛇膽,配成解藥了。」

  江海天笑道:「怪不得他敢在你的面前誇口,說是碧妹的病,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能夠醫治。義父,你說碧妹已是脫離危險,可是根據這個理由?」

  華天風望江海天一眼,說道:「不僅僅是單憑推斷,而是因為她在昏迷之中,還會叫你。」

  歇了一歇,說道:「若是身受的寒毒十分厲害,昏迷之時,就如死去一般,根本就絲毫不能思想,連夢也不會有的。有夢即是還能思想,夢中而能說話,那更是在一種半醒半睡的狀態中,病得極沉重的人是不會說夢話的。」

  江海天放下了心頭的石頭,說道:「這就好了。日後我倘若碰著那個少年,我要向他道歉。」

  唐努珠穆道:「這少年給碧妹治病,是該感謝。但我卻不解,他何以不肯將碧妹交還你們?甚至知道了華老伯是她父親了,也還要將她帶走?」

  華天風與江海天訥訥說道:「這少年的行徑是有些古怪,但總是一片好心。」

  華天風笑道:「我的碧兒不夢見我而夢見你,看來她最記掛的人還是你呢!」

  江海天不禁心頭一震,暗自想道:「這白裘少年十分歡喜碧妹,那是無疑的了。但願碧妹完全醒來之後,會感他這片恩情。」

  隨即又想:「單是感恩,那還不成。碧妹何嘗不對我有恩,但我卻只願娶蓮妹為妻。」

  一時歡喜,一時愁慮,不覺心如亂麻。

  華天風道:「事情的經過我差不多都推究出來了,只是有一件事我還感到有點意外。」

  江海天問道:「是哪一件事?」

  華天風道:「厲複生是天魔教的副教主,想不到他會在靈鷲峰上出現,而且和這少年同在一起。我本來可以放心的,但想到這少年和天魔教的妖人來往,我又有點擔憂了。」

  江海天連忙說道:「厲複生只是著了天魔教主的迷,我卻從沒聽說他做過什麼壞事。我師父也很看重他,說他是個好人呢!」

  其實金世遺為了愛屋及烏,對厲複生另眼相看倒是真的,說他是個好人的話,那卻江海天想當然耳。

  華天風怔了一怔,說道:「既然是你師父這麼說,那想必是好人了。」

  江海天道:「厲複生有否做過好事我不知道,但這少年救護碧妹,如今咱們都知道了,他更是個大大的好人。」

  唐努珠穆笑道:「不必研究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事情已經明白,咱們該下去啦,雲瓊兄妹只怕也等得心焦了。」

  華天風心裡雖然還有許多顧慮,但總算知道了女兒的下落,而且並無性命之憂,心情也就輕鬆許多了。

  冰峰陡峭,下山比上山更難,一不小心,就會跌得粉身碎骨。華天風功力雖很深厚,究竟比不上江海天,又是上了一點年紀,江海天怕出意外,緊緊跟在他的身邊,小心翼翼的照顧他,走到險峻之處,就扶他過去。這麼一來。江海天功力最高卻反而落後,唐努珠穆卻走在前頭。

  走到峰腰,唐努珠穆忽地叫道:「江師兄,你聽,這是不是兵器碰擊的聲音?」

  江海天吃了一驚,側耳一聽,連忙說道:「不錯,是四個人分成兩對廝殺,想必是雲瓊兄妹遇上了敵人,你快點下去!」

  唐努珠穆施展神功,提了口氣,腳不沾地,幾乎是禦氣而行,轉瞬之間,和江、華二人的距離已拉長了數十丈。

  華天風道:「海兒,你不必照顧我了。現在已過了一半,底下已沒那麼險峻了。」

  江海天道:「珠穆的大乘般若掌,在武林中能受得他一掌的,只怕也還不多呢。有他下去,已足可應付得綽綽有餘。」

  就在江海天說話的時候,唐努珠穆已看得見了敵人。江海天以為唐努珠穆是可應付有餘,唐努珠穆卻是大吃一驚。這兩個敵人都是他認識的,一個是文廷璧,一個是那奸王蓋溫之子蓋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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