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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江海天心中隱隱作痛,暗自想道:「她背向著我,難道當真是不想見我嗎?不,我一定非見她不可!」

  突然得了個主意,改以劈空掌力,將那少年擋在二尺之外,卻用寶劍去穿刺冰牆,這樣震力不大,不至於有倒塌的危險。

  厲複生一直袖手旁觀,這時忽地喝道:「你這小子真是不識好歹,硬要死賴胡纏!好,那就只好把你打跑了!」

  抽出玉尺,上前助戰,氣衝衝的就朝著江海天的腦門砸下,

  厲複生的玉尺也是件寶物,不懼江海天的裁雲寶劍,兩下一碰,火花飛濺,各無傷損,但厲複生卻多退了一步、這還是因為江海天只能用一半功力去對付他的緣故。江海天道:「厲叔叔,我看在師父和過世的師母份上,一向不願與你為敵,你卻又何苦與我為難?」

  江海天雖沒有聽師父直接說過,但從他父親和姬曉風等人的口中,他也知道這厲複生和他死去的師母厲勝男定有淵源,故而如此說法。

  厲複生怒道:「你還提你的師父,你們師徒倆都不是好東西!」

  一退複上,玉尺掄圓,強攻猛打,厲複生的功力雖然不及江海天,卻也甚為不凡,而且他的玉尺可以硬碰寶劍,江海天又不願將他殺傷,這麼一來,厲複生與那少年以二敵一,已與江海天打成了平手。

  那少年得厲複生之助,玉簫點穴的手法得以盡展所長,奇詭變化、層出不窮,江海天曾吃過他的虧,也不得不小心防備。

  雙方你退我進;有守有攻,但江海天因為究竟不敢全力搶攻。打了約半炷香的時刻,竟給他們迫得逐步後退,與那間冰屋的距離也漸漸遠了。

  正自打到緊處,忽聽得唐努珠穆和華天風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問道:「江師兄,你在上面是和誰打架嗎?」

  「海兒,你的碧妹可是在上面嗎?」

  原來他們二人相繼登山,但因功力不及江海天,所以此時方到。江海天大喜,連忙叫道:「你們快來,碧妹是在這裡!」

  那白裘少年也是個武學行家,一聽就知是又來了兩個勁敵,不敢戀戰,忽地一聲呼嘯,便與厲複生雙雙逃跑。江海天本來只是想救華雲碧,當然不會追趕他們,逕自便去設法破那冰屋。

  哪知就在他走近冰屋之時。忽見冰屋內有兩頭毛茸茸的畜生,正是厲複生那兩隻金毛狻,江海天大吃一驚,轉眼間,那兩頭金毛狻突然消失,床上的那個少女也不見了。江海天呆了一呆,隨即恍然大悟:「想必是有地道通進屋內,這兩隻金毛狻是從地道進去的。」

  心念未已,只見那兩隻金毛狻果然從數十丈外的地面突然鑽了出來,白裘少年和厲複生早已在那兒等候,金毛狻一鑽出來,白裘少年立即將華雲碧接了過去,跟著便和厲複生都跨上了金毛狻背脊。

  江海天這一急非同小可,連忙大叫道:「碧妹,碧妹,你爹爹來啦!」

  奮起神力,一掠數丈,三起三伏,儼如弩箭穿空,竟然追到了金毛狻的背後,幾乎抓著了它的尾巴,就在這時,只見華雲碧伏在那少年的肩頭上,似乎動了一下,用微弱的聲音,又斷斷續續地叫了兩聲:「海哥,海哥。」

  江海天可以看見她的頭部,奇怪的是,只見她嘴唇微微開闔,眼睛卻沒有張開,她那斷續的呼喚,就似夢中的囈語。江海天又喜又驚,大叫道:「碧妹,你怎麼啦!」

  華雲碧沒有回答,似是一個人說了夢話之後,又回到沉沉熟睡之中去了。江海天奮力一躍,伸手去拉金毛狻的尾巴,那白裘少年回過頭來,「喬」的一聲,從玉簫中吹出一股純陽真氣,江海天怕誤傷華雲碧,不敢發掌還擊,只好側身一閃,那股真氣吹到江海天的虎口,儼如火燙一般,江海天一抓抓空,那頭金毛狻已邁開四蹄,如飛疾走。

  江海天盡其所能,也不過在短距離內與金毛狻競走,時間稍長,金毛狻其行如風,那已是非人力所可追上了。

  華天風與唐努珠穆分兩路上山,這時也都已到了山上。華天風距離那白裘少年較近,大叫道:「你是誰?快把我女兒放下來!」

  唐努珠穆捏了一團雪,以大乘般若掌力發了出去,打那金毛狻。那白裘少年似乎呆了一呆,但卻並沒有止住金毛狻。

  說時遲,那時快,那團雪塊已似彈丸射到,呼呼帶風,那白裘少年又從玉簫中吹出一股熱風,雪塊在熱風中溶化,起了一重白濛濛的水氣,雙方都為對方的功力而感到驚奇。

  那白裘少年吹化了雪塊,這才說道:「你縱是她的父親,我也不放心現在就把你的女兒交還給你。普天之下,只有我能醫她,你知道麼?」

  說到最後一句,兩頭金毛狻在雪地上已變成了兩點黑點,轉眼之間,連黑點也不見了。在白茫茫的雪地土,極目而望,只依稀可見一線金光,風馳電掣!

  白裘少年人影已杳,但他的簫聲卻在遠遠傳來,華天風雜學頗豐,醫蔔星相,音律詞章均所通曉,聽他吹的,是唐人張九齡一首五言古詩譜成的曲子,原詩是:「蘭葉青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為生意,自爾為佳節。誰切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詩句高雅,譜成曲子,音韻悠揚,令人有塵俗頓清之感。

  華天風不覺心中一動,細味詩中意思;似乎也可以解釋為那少年的自我表白,那是說他志行高潔,對華雲碧決無邪念,但相遇之後,卻有所傾慕,他並不求華雲碧對他如何報答,只是出於他的本心,因而他要看護華雲碧。

  華天風心道:「倘若我所揣度的當真是他的本意,那麼這少年倒也不俗。」

  對這少年的敵意不覺消滅了幾分,但隨即想道:「少年人知好色則慕少艾,這少年縱然沒有壞意,但讓他和碧兒獨處,總是不妥。唉,可別要鬧出事才好。」

  要知在華天風的心目之中,早已把江海天與他女兒連在一起,看成一對勢相結合的佳偶;因而見那少年將他女兒帶走,就難免多了許多顧慮。

  江海天未能將華雲碧尋回,雖然也很失望,但在失望之中,也有幾分欣慰。在此之前,他是為華雲碧的存亡未卜而擔憂,現在這塊心上的大石頭是放下來了,而且儘管那少年口口聲聲責駡于他,但可以聽得出來,這也是出於愛護華雲碧的一番好意。

  當下江海天將發現那個少年以及動手的經過,都對義父說了,只是將那少年責備他的說話略去不提。

  江海天笑道:「聽這少年的口氣,似乎他正在為碧妹治病療傷,卻可笑他有眼不識泰山,不知乾爹就是當代神醫。」

  華天風道:「天下的奇難雜症很多,我也未必都能醫治。咱們且進這冰屋瞧瞧,我要看碧兒是怎麼過活的,」

  江海天用寶劍開了一個窟窿,三人依次鑽了進去。華天風見了那張墨綠色的怪床。失聲說道:「哦,原來冰屋裡還有這件寶物,怪不得碧兒能受嚴寒。」

  江海天道:「這是什麼做的?」

  華天風道:「你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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